岂能以色侍人 第25节 (第2/2页)
他心惊不已, 猛然回望周遭,芦苇荡荡,视野空茫,连一个求助的人都没有,便背起白素沿河走去。
河畔土地丰沃,总会有人耕种人家, 走了一段果然看见民舍, 韩攻敲开了门, 屋主是一对帮人看守田庄的老夫妇, 帮着打水生火。韩攻给了那老汉银子,要他帮替去驿馆报信。老妇清理了一间屋出来让给两人。
那老妇乃医匠人家出身,父亲生前也是一名游方郎中, 自己略通一点医理,搭着白素脉搏连说奇怪, 身体分明已经凉了, 但脉搏似有若无, 她根据大半生的经验对韩攻摇头道:“怕是不行了。”
韩攻不肯信, 借了炭盆来将屋子烤暖了,老妇只好帮忙换掉了白素的湿衣服,再一摸, 觉得那根本已经是一具尸体,见韩攻抱着这女子坐在床上不肯放手,直叹息年轻人的痴心,造化弄人, 也不好劝他,摇摇头关上门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韩攻觉得有人在动,他睁开眼睛,只见白素躺在怀中,正眼眸明亮地望着自己。
“这是哪里。”
他熬得双眼通红,以为做梦,揉了揉眼睛。清清楚楚地又见白素的嘴唇动了动。
仿佛失而复得,他胸中一股情绪潮水般翻来,想说两句关心的话,可张开嘴却成了:“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打跑几个山贼便不行了?”
“我自受伤以来,功夫不比从前了,不好久战,体力消耗得多,又放了点血,太累了就多睡了一会。”
韩攻才发现,白素自苏醒过来以后,便一动都没有动过。
“你好歹说个清楚,我还以为……”
她虚弱道:“你还以为我死了,是么。”
白素练的其中一门内功是“胎息”,这门功夫当环境恶劣之时,进入睡眠后自然降低呼吸和体温,消耗降到最低,以求最大限度延续维持生命。韩攻不知道,只感觉到她浑身冰冷呼吸几近于无,换作别人怕当做尸体就放下了,他不肯死心,背着她走了大半夜,又始终用体温暖着她,倒也阴错阳差等到了她醒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俯下身紧紧拥着她,感觉到那体温,才长舒一口气。
再看窗外,天光已明,一夜经历宛若幻梦。
白素一直担心那伙人的来历,忧心忡忡道:“这帮人功夫路数不似江湖人,倒像是军队中人,我以为是萧让,可是若萧让知道我的行踪,他最清楚我的功夫底细,绝不可能派这几个虾米来,这些人难道不是冲着我来的?”
她说罢,却见韩攻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韩攻摇了摇头,却又变成点点头。
“不方便说就罢了。”她头一倾,靠在他怀中恹恹欲睡。她还须一阵才能恢复动弹。
韩攻立刻应道:“方便的,我和你说。我原先在洛阳为官的时候,的罪过一个人。”
“谁。”“御史大夫薛人玉。”
“御史大夫是多大的官。”“三公九卿,听过么,他位列三公。”
白素微微吃惊,他的死对头竟然后台这般强硬:“这……你得回去做官啊!”
她的意思是,敌在朝,韩攻在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去。
见到他又是沉默,白素又道:“练武功也这样,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你名字都叫韩攻,为什么还畏畏缩缩。”
他皱眉道:“……又关我名字鸟事了。”顺道岔开了话题:“你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没,哪里受伤了么。”
她闪了闪眼睛:“就是困了。”“那你睡吧,我看着呢。等你变小,咱们就动身回韩园去;我已托人送信去驿馆,官差估计在赶来的路上了,怕他们见了你不方便。”
说也奇怪,她这样天生警觉的人,原本风吹草动便可惊醒,但靠在韩攻怀里,却一觉睡到了午后,无惊无梦,甚是妥帖。他的怀抱竟使人安稳。
又过一日,韩攻带白素回到韩府。
全家人都在焦虑担心,此事早已惊动官府,骑都尉谢惟率官差去过那庄子查探,道是初步看来像是江湖仇杀,原来那庄子里的管事曾经也是江湖上一名强盗黑手,隐姓埋名才在庄子里藏身下来,平时不露行迹。他的账目有亏空,那天被韩攻看了出来,才想到去黑市钱庄借款填补,没想到就此暴露了行藏,才引来昔日江湖上的仇敌追杀。
白素躺在床上听韩攻说这件事,问他:“你信么。”韩攻摇了摇头。
“我也不信,这些人的武功手段不是江湖套路。”
韩攻点头道:“若是朝廷中人安排,自然可以找到借口掩饰过去。”
“你要趁早打算,如果是冲着你来,他们没有得手,一定还会再来,”白素思忖道,“不过往好了想,也许是冲着我来呢,我也该早点离开这,省得拖累你。”
他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子:“不急这一时。如果真是冲着你来,他们都看见咱们一块,关系岂是那么容易撇清的,是祸躲不过。明天我让阿放住园子里来,加强守卫就是了,你安心睡。”
“我说要走,没说现在就走,你不用这么紧张盯着我,回去睡吧。”——回到韩园以后,韩攻就把阿武和白素的房间换了,阿武去睡偏房,白素睡在韩攻大屋的耳间里。
韩攻听了,果然转身去了,留下桌上一盏小油灯亮着。白素望着跳动的灯火,想要起身吹熄它,却有心无力。
不一会儿,韩攻却回来了,抱着铺盖卷往地上堆。
“怎么了。”“你睡吧,夜里换药喝水就叫我。”他吹熄了灯,黑暗中只听见他悉悉索索钻进地铺的声音。
漆黑的屋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白素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了。
“韩攻。”
她听见他的呼吸好似停了一拍,却没有回音,又问了声:“韩攻,你睡着了么。”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问你会不会去洛阳。”
她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一次的遇袭,也许意味着,离两人的分别不远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传来:“我要是去洛阳,你跟我一起么。”
她怔了怔,却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