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重生之金玉斗 第13节 (第2/2页)
都道酒后吐真言,且许世嘉的酒量一直不错。三娘子觉得那日他说的这句话应为真心而非假意。更何况,这话还是许世嘉说给妻子听的,他不需要在嫡妻面前为了并不太亲近的手足而装出懊恼后悔的模样。
所以,三娘子猜许世嘉其实应该比谁都希望许世远是个争气能干的弟弟,而并非像秦氏希望的那样是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的浪荡子。
至于许世嘉为什么会把事儿闹大,其实很好揣测。
许世远耐着性子天天拿着功课跑文墨楼,许世嘉就算耐性再好,几天也该磨光了。就用肖姨娘的话说,许世嘉并非远哥儿的先生,本也没什么理由定要教弟弟课业的,更何况许世嘉现在就是一心准备入翰林院的,所以他根本拿不出过多的精力来指点幼弟,那么这事儿只能捅破了。
可是把许世远课业不经却想着虚心求学的事捅破给谁看,这里头是有讲究的。
诚然,三娘子本来设想的是许世嘉会直接告诉秦氏。毕竟远哥儿的事素来都是秦氏出面管的。这样一来,秦氏必然会喊了肖姨娘来问话,而肖姨娘早也已经做好了和秦氏对战的准备,那么这事儿也就自然而然的能呈到许三老爷跟前了。
当然,这中间是有些迂回,且秦氏本也不是柔弱的性子,三娘子和肖姨娘能拿捏住的无非就是秦氏现在正在坐月子,心思不全在后院的事上,趁着这个机会,肖姨娘再以慈母之态吹吹许三老爷的枕边风,那给远哥儿换个先生或者换个求学的方式也就不在话下了。毕竟儿子争气,不管嫡庶,有面子的都是许三老爷。
可三娘子万万没想到,许世嘉竟直接跳过了中间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跑到亲爹跟前把亲娘的状给告了!
三娘子不知道许世嘉是怎么想的,可因着远哥儿这件事,她却觉得或许许世嘉也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般漠然不亲,说不定他并非不关心兄弟姐妹,只是他肩上有更重的担子和责任要扛,从前的许世嘉是找不到人帮着分担,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即便有苦累却从不轻易说出口。
而远哥儿的主动,正好就给了许世嘉一个台阶,现在的局面,似乎有些歪打正着的皆大欢喜。
可是远哥儿这事后续波动之大也是三娘子始料未及的。
六月,许三老爷走动关系,竟给许世远请来了久居麓山的华丘山华先生!
先生年近不惑,瘦得有些道骨仙风的,下颚留着一撮花白相间的山羊须,看着莫名的喜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却有着名动帝都的惊人才学。只是华丘山此人不恋官场只寄情山水,虽定居在麓山可一年当中却有大半年是漂泊在外不见踪迹的。是以当许三老爷把他供进许家学堂的时候,别说三娘子了,便是连当天特意留在家中的许世嘉都看傻了眼。
这头一堂课,华丘山往首案一坐,轻摇着手中的鹅毛扇,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有虚名在外,也就不多介绍自己了,今日承许大人之意,临贵府指点你们课业,也是老夫的荣幸。”他说着便伸手指了指大家的课桌道,“这头一天咱们不背书说理,先来写字,你们如今各自写什么字这会儿就写什么字。内容不计,诗词歌赋随意。嘉哥儿,你就议一议‘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为何意吧。”
三娘子当时正要准备铺纸,闻言便是一愣,下意识就微微的抬了头用余光去打量端坐在前方的华丘山,拿不准他给许世嘉出的这道题是信手拈来的呢还是刻意为之的。
偌大的堂屋顿时安静了下来,院子里风过新叶的“沙沙”声和屋内大家笔落纸面的婆娑声交错相连,三娘子的思绪不禁随着渐渐散开的墨香飘远了……
原本她以为,许三老爷那日发怒对四娘子说的那句——“跟着远哥儿一并去听规矩学问”不过就是句气话,而原本她还以为四娘子恼她顶多半日就该消气了。
谁知许三老爷那句非但不是气话,反而还把三娘子和五娘子都给算上了,而四娘子的气劲直到今日都不曾彻底消干净了。
三娘子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完全没听到华丘山渐渐走进的脚步声。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王维的辛夷坞。”
华丘山的声音犹如一阵和风般“呼”的一下吹开了三娘子的凝思,惊得她指腹一颤,笔尖重重的顿在了纸面上。
“先生……”三娘子惶恐的站了起来,却见华丘山已经伸手拿起了她桌上的纸。
“你习过赵体?”华丘山只扫了手中的纸面一眼,语气中隐着微诧。
三娘子惊的连师生礼节也顾不上了,猛的抬起了头直愣愣的就盯着华丘山细瞧——暗叹这位麓山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上一世她嫁进沈家以后为了修身养性,就开始临赵孟頫的字,那之后便渐渐弃了小楷。可今日她因为四娘子和五娘子也在,不想特立独行所以写的还是小楷,谁知竟一眼就被华丘山给看穿了!
“再写两个字给我看看。”见三娘子不说话,华丘山笑着指了指桌上空白的纸,像是在商量,可实则就是命令。
左右邻座,许世嘉和四娘子他们几人的目光已经聚在了三娘子这儿,可当着华丘山的面她只能默默的坐下,提起笔就写了两个字。
“温润闲雅,轻盈流动,写的不错。”谁知三娘子刚收了笔,华丘山的称赞就脱口而出。
她心中一凉,一抹苦笑不自觉的就盈上了唇角。看来四娘子对她的气一时半刻是真的消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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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是兄弟姐妹同堂开课,其实华丘山还是以许世嘉和许世远为重的。
是以大家写完字以后,华丘山就给了五娘子一本《幼学琼林》,给了四娘子一本《增广贤文》,到了三娘子这儿,华丘山想了想,从书袋子里捡了本《兰亭序》出来,递上道,“这是前两日老夫刚从别人手里抢回来的拓本,给你临摹吧。”
见三娘子惊讶的仰着头张着嘴,华丘山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又笑,“王羲之的字笔势含蓄,平和自然,还是适合女孩子练的,你既习赵体,这《兰亭序》临摹起来应该也不费事,可是能不能渗透到骨子里,却要看你的造化了。”
对于现在的三娘子来说,一本《兰亭序》的拓本也是非常弥足珍贵的。许家并非士林,虽族中女子都是年幼启蒙识字的,可在求学的路上,造诣钻深的是一个都没有的。
饶是上一世,三娘子不过就是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女则》这些,会练起赵体,还是因为她嫁进沈家以后日日郁郁寡欢想寻个慰藉才起的意。没想到这会儿竟得了华丘山的另眼相看。三娘子不知她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担心。
而吩咐完了三个小娘子的课业后,华丘山就命堂外的侍者在三娘子她们坐的前方放置了屏风,随即就专心的去指点坐在屏风后的两个哥儿了。
三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低头展开了华丘山丢在她手心中的《兰亭序》细细看去。
这本拓本其实不新,页边角略见毛糙,看得出上一位所有者是经常翻阅研习的,因为纸页边上的留白处还有不少的注解和心得,字迹洒脱飘逸遒美健秀,令人悦目。
三娘子不由好奇,正想细辩,却忽听背后传来了重重的翻书声。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见后面的四娘子正冷着一张脸挺着背坐在那儿,手中是在翻书,可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三娘子。
四娘子是出了名的针尖儿心眼,这前头许三老爷夸贬不一的对待还没让四娘子喘过气来呢。眼下华丘山的微赞又让三娘子小小的出了一把风头,这如何让四娘子不恼。
可要说怕,三娘子也是不惧四娘子的,但她闹心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可能要时时处处的赔着笑脸和小心,那才是让三娘子觉得这无心插柳惹上身的祸端是让人费神的。
学堂肃严,偶有许世远朗朗的读书声和华丘山低沉的教语续续传来,但摒除杂念专心一事的时间其实过的很快,三娘子觉得她似乎才临了一页多的字,一上午的课就结束了。
下午的课是许世远一个人的小灶,其他几人均不用再来,是以三娘子便麻利的起身收拾完了东西,恭敬认真的同华丘山行了辞礼后就打头阵第一个疾步走出了堂屋。
外头,子衿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可见着三娘子冲得这么快。她不由一愣,正想迎上去,却见三娘子一个劲儿的在冲她摆手,“赶紧走,咱们屋里还有点心什么的不?你现在就去同田妈妈说,我有些不舒服,午膳不过去……”
“许孝熙,你跑什么!”
可三娘子这边还没和一头雾水的子衿交代完呢,她背后就响起了一句略带严肃的喊声。
三娘子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却不得不扬起嘴角转头看了去过。可堂屋门口的石阶上,瞪眼站着冲她喊的竟是许世嘉而非四娘子。
但不知为何,三娘子心中却更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