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是他的什么人 (第2/2页)
“您说他发烧了,大概也不会给您去电话。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您和他的关系又是怎么样的。但您知道吗,他宿舍的大门被人给撬开了,他没搭理,任由那门挂着。连房间门有没有关上他都没管,不吭声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一样。如果不是我突然想着过去他那儿看一眼的话,他这会儿已经把自己给烧成肺炎了。”
池越说到这里握住薛惟的手,反向将手腕摊在沈蕊眼前,“这是我刚才看到的,您看看这道旧伤疤,整整三道口子。他应该自残过,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薛惟的右手腕上横着的愈合伤,已经不大看出来当时的他用刀划得是有多狠了。但池越从这旧伤中觉出了点心疼,薛惟到底是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才会狠下心和这精彩万分的世界划分一二?
池越在明着跟沈蕊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薛惟的心理状况就没有好过。
池越看向沈蕊,她蓦地红了眼圈,显然知道池越要跟她说些什么:“我知道他曾经自残过,这还是他奶奶给我带来的消息,当时我在外地出差。本来已经到了医院,但却只敢站在病房外看着他,因为他爸当时在病房内,跟他奶奶吵起来。”
薛貌生和李亚茗的争吵非常激烈,屋顶差点都叫他们给掀开了,几个护士齐齐上阵都呵斥不住他们。沈蕊便是在他们你来我往的口水战中得知了薛惟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池越心想:原来是这样,他没猜错,薛惟果然有心理疾病。
既然沈蕊没打算遮掩,他便也把话敞开来说了:“我后来见到他,是在一群混混的棍棒底下,薛惟当时被他们抢了行李,他被群殴,我跑过去救他。为首的那个人见到是我,跑去拿了根栏杆条,那本来是冲着我来的,薛惟却挡在我跟前,我以为他是在救我。”他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后来那群混混被吓走了,我就想带他去医院,没想到被他扇了一巴掌,他说我多管闲事。我当时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丁宇济这时候才告诉我,他就是自己开车时不小心撞过去,却站在原地没有躲开的那个人。”
沈蕊听到这里,心不由地揪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她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薛惟。
“我说到这里,您应该已经明白了,薛惟当时就在找机会赴死。很不巧,他遇到了我。普通人碰上这种事情,缓口气都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一回吧?被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还不得赶紧去医院看看?他却不是,拖着一身伤,只想打车回穗城。”池越说到这里胸口像是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难受得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他把薛惟的手往被子里塞回去,又看了看吊瓶上的液体。
“我不知道前天他去了您那边之后为什么心情会一落千丈,因为他在雅惠苑见到您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是高兴的。而且那之后我带他去超市买完东西出来,他还说了一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见沈蕊,暂时还不想见阎王’。沈老师,我跟您说这么多,只是想让您有空的时候多关心一下他,他是个受不了刺激的人。”
后面那番话池越说得毫不客气,带有些指责的意味在里头,沈蕊不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池越。
“而且这一次发烧,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为之的,但我带他来医院的时候,他是不情愿的。”
池越说完便沉默了,他只能把话说到这里。这个中意思,还得由沈蕊自己去咂摸。毕竟他不是薛惟的什么人——恐怕在薛惟眼里,他连个普通朋友的位置都没占到。而沈蕊和薛惟之间的事情,说到底是他们自己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贸然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了。
别人家的家事,你掺和什么呢?
池越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泛起更加难以言喻的难受劲儿,薛惟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不是薛惟的什么人,他们甚至没说过多少句话,他们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如果硬要划分,他也只是他房东的儿子。那几次单独的相处并不能单方面宣告他是薛惟的什么人,而他现在做出的种种行为,都已经越过了界。
沈蕊接过池越递过来的纸巾,擦干眼泪后静默片刻,才突然说:“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我去攻读心理,其实是因为小惟。”沈蕊说着眼泪又涌上眼眶,“我并非不知道他现在还有心理疾病。只是现在他的情况究竟是轻度的还是复杂的,我还不能够判断出来。那天在雅惠苑你也看到了,我见到小惟的时候很震惊,小惟也是一样,他不知道我就住在雅惠苑。”
池越沉默了。
沈蕊继续说道:“他奶奶还在的时候,我就时常能够得到他的一些消息。无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他爱吃什么,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最近好像迷上了什么运动……但他奶奶过世之后,我就很难再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说到这里沈蕊坐了下来,看着池越认真聆听的神情,“你一定想问,你难道不会回去?我回去过,但是那间屋子被他爸卖掉了,他们消失在人海里,我找不见他。”
那时候的网络还没有现在的发达,在茫茫人海里要找一个人,是何其的难。
池越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这些年我也过得很不好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沈蕊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其实长得很漂亮,若是放在人群当中,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她知道池越的这番话是在提醒她,要尝试着跟薛惟沟通,说说心里话。她如果真的担心薛惟这个儿子,那么就把问题敞开来说。
那天薛惟来雅惠苑,她把钥匙递给薛惟时,薛惟并没有拒绝,她看得出来他是想跟自己住在一起的。他们在餐桌上吃着一顿二十几年后才吃到一起的晚饭,本来气氛十分融洽。而薛惟吃饭掉眼泪,都将那句“妈”给喊出口了。但阿pear突然闯了进来,将这副画面给砸碎了,告诉她,她的儿子不喜欢这个叫阿pear的人。
薛惟当时对阿pear露出了敌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沈蕊在猜想,恐怕薛惟以为阿pear是那个介入她和薛貌生感情的第三者——阿pear进门就喊她宝贝儿,见到薛惟就火冒三丈。薛惟已经三十岁了,他不可能猜不出自己和阿pear的关系。何况,阿pear在隔音效果不太强的房间里还吼出一句:所以他是你和那个贱/男人的种。
沈蕊能感觉得出来,薛惟很在意这个。两人上次在车里说话的时候,薛惟就曾问过一句:“所以,你是再婚了?”
想到这里,沈蕊心中已有几分打算,待薛惟醒来之后,她会告诉薛惟他想知道的事情。
池越将充电宝塞回包里,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沈蕊:“好,今天多谢你了。”
“不客气。”
池越说着迈大步去开门,可人才刚闪出去,不知怎么的,沈蕊突然改主意,跟了上来。
池越脚步一顿,察觉到沈蕊还有话要对他说,便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蕊不动声色地将池越从头到尾扫了两遍。池越个子很高,剃一个利索的寸头发型,肩宽腿长,扎着领带的白衬衫下,能隐约看见他那结实的胸肌。看上去阳光、上进、有活力。
他的右手正拿着被书皮精心保护好的一沓a4纸,沈蕊看他这张还未脱学生气的脸庞,突然间在内心感慨起来。随后她便问道:“方便问下,你先在是在找工作吗?”
池越点头,“是。”
“你读的什么专业?今年也该二十三了吧。”沈蕊问。
“律师专业。”池越不明白沈蕊为什么会问他年龄,但出于对长辈要有礼貌的原则,他应道,“是二十三了。”
沈蕊嗯了一声:“那比小惟要小上七岁啊。”她意味不明地说出这句话,“你放心,等小惟睡醒了,我就打电话给你。”
“好。”池越点点头,没觉得这句话有哪里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