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沙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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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表被白大货借走后,每到了需要知道钟点儿的时候,王加根抬手看看空空的手腕,就会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时,他还会担心大舅把手表弄丢了,或者弄坏了。至于他答应的猜作文题、写“范文”的事情,更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里,一直落不了地。热恋中的他,除了记挂自己的心上人,哪儿腾得出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啊!他巴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够看见方红梅。一旦方红梅离开他视线,他就象失魂落魄一般,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每天,王加根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中午,他也不在宿舍里午休了,常到教室里听英语讲座。晚饭后碗筷一撂,他也会跑到教室去。他之所以这样依恋教室,并非他多么爱学习,而是希望在教室里没有其他同学的时候,能够与方红梅单独相处。
每次打开屉斗,他都满怀希望能看到她写的纸条。一旦希望落空,就会特别的伤感和难受,既而开始生方红梅的气,又怨又恨。
见方红梅坐在教室里,王加根总会产生一种跑过去与她讲话的冲动,或者盼望她走过来找他讲话。但具体准备讲些什么内容,他又总是没有想好。结果,只好克制住自己,放弃这种打算。
下晚自习后,他们照例会去附小办公室。在那个无比温暖和甜蜜的小房间里,了结他们一整天无穷无尽的相思债。
两人如燕子般呢喃细语的时候,王加根提到了白大货要他猜作文题和写“范文”的事情。
“星期天快到了呢,你还不抓紧?”方红梅有些着急地对他说。
“我哪儿知道别人出什么作文题呀?也不想写什么狗屁范文。”王加根满腹委屈地回答。
“可是你答应了大舅呀!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你就得有个交待。”方红梅认真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做人必须讲诚信!”
“我是看他可怜,才勉强答应的。我不知道该写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去写。”王加根愁得快要哭鼻子,噘着嘴巴子说,“要我讲诚信?大舅就是一个最不讲诚信的人。他对我妈那么不好,我为什么要帮他呀?”
最后那句话,道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也是他不愿意做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这些年来,王加根与白大货虽然保持着联系,但彼此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说好吧,怎么也好不起来;想断呢,又下不了断的决心。
从王李村到白沙铺,步行得整整一天,坐汽车也得好几个小时,而且不能够直达,必须到花园镇转车。一年上头,他们来往的次数屈指可数。三货去世之后,王加根到白沙铺的次数就更少了。通常情况下,也就是春节时去拜个年。
凭心而论,如果撇开白素珍与白大货之间的恩怨,在王加根眼里,他大舅还是一个蛮不错的人,大舅和舅妈组建的那个家也是蛮不错的家庭。虽说白大货夫妇都是农民身份,干的却不是与土地打交道的事情。一个教书,一个搞印刷,平时穿戴都比较体面。两人爱干净,讲卫生,家里总是搞得清清爽爽的。他们人缘儿也不错。王加根每次到白沙铺,总能看到一些不认识的人在他们家进进出出。有时在他们家打牌,有时在他们家吃饭或者聊天。据说,这些客人里面还有好多是公社干部。
王加根在白沙铺玩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白大货结婚的那年暑假。当时三货还没有去武汉,白素珍也从“三线”回来了,
王加根在那栋刚刚建起来的新房子里住了二十多天。正是在那段日子里,他学会了游泳。不过,学习这门技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他差点儿在澴河里淹死。
白沙铺坐落在澴河岸边,是一个依河而建的小镇子。最初的格局就是两条十字型的街道。十字交叉的位置自然是最繁华的,公社的党政机关和一些国营工厂商店主要集中在这里。街道比较狭窄,只能走行人、自行车、独轮车和平板车,不能过汽车。街面全部由石头或石板铺成,好些地方都长着青苔。街道两边多为古朴的木房子,为私人经营的茶馆、牌场、皮影戏院、理发店、铁匠铺、小卖部等铺面。
十字街延伸的尽头分别称之为东门、西门、南门和北门。东门直达澴河岸边。在河上还没有修建大桥的时候,这里是摆渡的木船停靠的渡口。过往行人要去河对岸,得破费五分钱。这渡口也是镇上居民取水的地方。那些没有在自家院子里打井的人家,都会用系有铁钩或木钩的扁担挑上两只水桶,沿通往渡口的平缓坡道下到河边,把清澈的河水挑回家里备用。
王加根到白沙铺过暑假的前一年,在渡口上游大约五百米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大桥。宽阔的河面上,二十五个水泥浇灌的桥墩一字儿排开,搁着一块块拼接起来的钢筋水泥板。桥面宽五米,光秃秃的,没有护栏。胆小的小孩一般都不敢单独过桥,需要大人陪护着。大桥建成后,发生过多起行人或车辆坠河的悲剧。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听说有人摔死或者淹死的,因为桥面距河面沙滩并不高。相传,有一个小学生过河时因为走路打野,一脚踏空掉了下去,结果屁股落地,坐在了自己的书包上,啥事也没有。这个神奇的小家伙因此名噪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白大货家不在主街上,但距十字街交汇处很近。王加根每天都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在街上东奔西跑,南征北战。饥肠辘辘的时候,他就特别想吃白沙旅社对外售卖的油炸饺子。那饺子有巴掌大小,里面包的是红苕粉丝,软乎乎的,滚烫滚烫,比猪肉还香。饺子现炸现卖,只要往墙上开的小窗口塞进去一角钱,里面就会递出一片旧报纸,然后出现一个用铁夹夹着的刚出锅的炸饺子。买的人必须用报纸包上。要是性急直接用手去拿,就有可能烫得哇哇大叫,弄不好手指头上还会烫起水泡。为了得到买饺子的一角钱,王加根先去找妈妈要。没要到,就去找他三舅,最后才是他大舅和舅妈。无论最终谁给钱,他总觉得心里不美气——找人讨钱毕竟是一件让人难为情的事情。
有一天,王加根突然提出,要去十字街交汇处卖茶水挣钱。他把大货结婚时新买的玻璃杯洗干净,浸在装有干净水的塑料桶里。一手拎起这只塑料桶,一手提着两个开水瓶,让三舅帮忙背起家里的折叠桌,一起来到十字街交汇处,铺开了卖茶水的摊子。从上午出摊儿到傍晚收摊儿,他一直站着,见人就吆喝,累得脚酸手软,舌干口燥。一天下来,总共卖了十八杯茶水,每杯一分钱,营业收入一角八分钱。
第一次做生意就有这样的业绩,按说也不错。不过,他又不慎摔破了两个玻璃杯。算起账来,反倒有六分钱的亏损。家里的大人再也不敢让他去卖茶水了,并且承诺每天给他一角钱买炸饺子。
做生意受挫让王加根明白了“钱无善赚”的道理。
他继续在白沙铺的大街小巷和旮旮旯旯里游玩闲逛,注意力最后落在了镇东的澴河上。沿河两岸,每天都有光屁股小孩在这里戏水游泳。王加根很快也加入其中。但他不会游泳,只能在离河岸不远的浅水区泡泡身子,手撑在河底沙滩上,让身体浮起来,抬起脚击打水面,发出很大的响声——俗称“打鼓泅”。
“打鼓泅”时间长了,他觉得不过瘾,就试着把手离开沙滩,随波逐流。最初,游两三米整个人就会沉入水中,甚至可能呛水,不得不爬起来,站在河水里咳嗽好半天。随着呛水和咳嗽的次数增多,顺水游行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成就感也越来越强。
河流真是学游泳的好地方!这种流动的水就是教练,就是帮助自己不沉下去的手!这样想着,王加根就特别兴奋,练习游泳的热情空前高涨,信心越来越足,胆子也越来越大。开始他只敢在码头附近戏水,尽可能在人多的地方,不让自己离开大人的视线。慢慢地,这种戒备心理就淡化了。他逐渐远离码头,玩到比较远的下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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