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时不我待 (第2/2页)
王加根闷头闷脑地吃完饭,放下筷子,突然沮丧地说:“我不想在这儿呆了,想回家去。”
方红梅没有应声。
王加根继续说:“小说编辑没见着,手表又丢了,在这儿玩得一点儿也不开心。晚上又不能和你一起睡觉,难受死了。”
方红梅说:“小说编辑不在,你可以再去一次呀!他总不至于天天都不上班吧。你明天去买一本稿纸,在男生宿舍里把手稿抄下来,重新去一趟《长江文学》编辑部。至于手表,丢了就不要再去想它了。想又想不回来,反而搞得自己心情不愉快。”
“但是我想那个……这么长时间没在一起,心里像鸡子抓。”
方红梅的脸上突然如同泼了血一般,红彤彤的。其实她的想法与王加根差不多,只是不好意思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
“没出息!”她含情脉脉地嗔了加根一眼,停顿片刻,又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你跑了一天,也累了,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到附近景点转转,下午早点儿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回花园镇。后天早上,我再坐火车来武汉。”
加根当然求之不得!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丢手表的烦恼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了,待会儿你跟我去一趟附小。我给你买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t恤衫。你明天就穿那套衣服出去玩儿。”方红梅提醒道。
听到这儿,王加根心里又是一热。他马上站起身,拥着老婆走出了学生食堂。
路上,方红梅把在食堂想说又没说的那些话,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她劝王加根还是想想办法,争取脱产进修。
加根心里很清楚,红梅是听进了岳小晶灌的迷魂汤。她怕加根落在别人的后面,担心他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是,脱产进修必须有指标呀!花园教育组的领导们怎么会把这种好事给他呢?
“要不我们就去找找王莉她爸?”方红梅似乎看出了加根的心思,决定采纳岳小晶的建议。
“这不是说笑话么?”王加根马上予以驳斥,“要是王莉她爸能够弄到脱产进修的指标,他何必让自己的女儿去考湖北大学的函授?地区教院的一个教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方红梅再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她还是想私下里找找王莉,探听一下她爸究竟能不能弄到教师脱产进修的指标。
到了男生宿舍门口,两人就要分手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又迈不动了,不约而同地站在路边。
方红梅说:“你把碗筷还给徐磊后,我们还是在校园里转转吧!”
王加根当然明白老婆的意思,一路小跑着进了男生宿舍,又跳着蹦着奔向附属小学。
方红梅很快就出来了。两人手挽着手,开始在校园里面轧马路。
虽说是暑假,仍然有不少没有回家的学生。有的在图书馆用功,有的在操场上打球,有的在林荫道闲逛,还有的在僻静的树林里谈情说爱。加根和红梅走到学校操场后,干脆坐在了足球场的草坪上。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两人不再说话。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如同两块磁铁,他们越靠越近,终于挨在了一起。拥抱,亲吻,抚摸,忘情地呻吟和呢喃。显然,这样的肌肤之亲还不能让他们解恨。但是,操场上又没有遮挡的屏障,他们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扒掉自己的衣服吧?王加根开始后悔来武汉时没有带《结婚证》。如果带了《结婚证》,他们就可以去外面的旅社开间房,了却这段日子的相思债。
现在两人虽说见面了,却没办法在一起睡觉。这情形比不见面还让人难受。
红梅与他的感受是一样的。
她满含热泪,喘着粗气,完全是一幅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们到操场边的花坛那里去吧!”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轻言细语地提议。
王加根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马上站起身来,拉起老婆。
两人相拥着,径直走向操场角落的一个花坛,躲到大树的后面。
避开人们的视线后,两人又抱在了一起。王加根急不可耐地掀起方红梅的裙子,扒下她的内裤……
这是他们第一次站着过夫妻生活。
小别胜新婚。让他们欣喜的是,这次亲热竟然比较顺利,而且相当成功。夫妻俩都得到了满足。
生理上的问题得到解决后,他们第二天就没有一起回花园镇。
王加根继续留在武汉。
尔后几天,他一直没有走出手表丢失的阴影,完全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打发时间的方式,除了在校园里闲逛,就是在男生宿舍里睡觉,或者借用徐磊的学生证,去图书馆看书。
置身于大学校园,和函授学员们挤住在一起,向来心气比较高的王加根不再自命不凡,反而经常莫名其妙地自惭形秽。
晚上,听着别人高谈阔论或大声喧哗,他不敢插言,更不敢表达自己的抗议和不满。半夜上厕所时,他总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声响,影响和妨碍到别人。毕竟,他是寄人篱下,住在这儿名不正言不顺。他害怕惹得别人不高兴,引来别人的责备和嘲讽。
在附属小学女生宿舍那里,不管方红梅在还是不在,他都觉得特别别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手脚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完全不听使唤。得知女函授学员把他们寒酸的婚礼当成笑料谈论,王加根羞愧得满脸通红。看到方红梅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如别人,他黯然神伤,心里觉得万分难过,暗地里骂自己枉为男人。
一个人呆在牌坊中学的家里时,王加根曾狂妄地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他甚至像罗曼·罗兰小说中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一样,看不起好多学者和名人,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们。现在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他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全国有那么多高等院校,每年该有多少毕业生啊!再加上函授、电大、夜大、脱产进修、网络教育和自学考试,每年的毕业生也是源源不断。若干年后,还有中专生的立足之地么?饭碗都难得保住,还谈什么出人头地!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百舸争流,不进则退。别说学者和名人,照眼下的发展趋势,方红梅就有可能把你甩得很远!举国上下以文凭论英雄,你不去奔文凭,就必定会落后呀!
王加根这时才意识到,通过写作改变现状的想法太幼稚,太不切实际了。没有扎实的文学理论知识作基础,没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生活积累,仅凭一腔热情在家里闭门造车,是不可能写出像样儿的文章的。就算侥幸发表几篇作品,抑或在如火如荼的文学界混得小有名气,又能怎么样呢?自己顶礼膜拜的《长江文学》杂志编辑部还不就是那个样子!何况古今中外的文人总是摆脱不了穷困潦倒的命运。
日月如梭,白驹过隙。时间不等人啊!王加根突然产生了一种时不我待的危机感。再这么糊里糊涂地虚度光阴,几年之后,就会落在众人后面,连方红梅都会看不起你!先不谈成名成家,当务之急是要站稳脚跟,保住位子。在牌坊中学保住教师的位子,在家里保住丈夫的位子。既然已经放弃了函授学习,又没有脱产进修的机会,那就死心塌地参加自学考试吧!把奔文凭当成头等大事。复习备考,同样能够丰富自己的文学知识,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
“对!要把握好轻重缓急。”王加根这样告诫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