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妊娠反应 (第2/2页)
方红梅目送王加根走远,也站起身来,强打精神跟在后面。
她想,自己至少要翻过火车站里面的天桥。这段路,自行车是没有办法通过的。
……
他们回到牌坊中学的家里时,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
因为胃里面全部排空了,方红梅感觉特别饿,但家里又没什么零食。蜂窝煤炉子熄着,也没有办法做饭。
王加根赶紧骑车到邹肖村小卖部,买了一包饼干和一瓶桔子罐头。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老婆后,再开始生炉子,洗菜,筹备晚餐。
在王加根跑前跑后忙碌的时候,方红梅翻开刚刚买的书,细心研读起来。
书上说,从妊娠开始的最初三个月,孕妇应尽可能不过性生活。看到这一提示,她就为那天在湖北大学操场上的荒唐之举,以及回家之后接连几天的****而脸红。
还有一点让方红梅特别不安,那就是宝宝的健康问题。她仔细地推算了一下自己怀孕的日子,正好是王加根患病期间。那段日子,加根的身体状况那么差,又一直在用药,会不会影响受精卵的质量?
医生诊断王加根身上的红疙瘩是疥疮,会不会有误诊?她担心那些讨厌的东西是“鬼风疙瘩”,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荨麻疹。书上说,这种病对生育的影响特别大,有可能导致胎儿先天性痴呆。
求菩萨保佑,千万别让我们的孩子有生理缺陷啊!孩子可以不聪明,可以不漂亮,但起码要健康。我们不奢望生育“天才”和“神童”,只要宝宝和大多数小孩一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了。
吃了两块饼干,喝了几口罐头水,方红梅又没有了食欲。
她洗了洗手,擦了把脸,就在床上躺下了。
王加根劳神费力做的晚饭,她一口也没有尝。
接下来的几天,方红梅还是没有胃口,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王加根急得团团转,宿舍厨房两头跑。一会儿煮鸡蛋,一会儿冲凉粉,一会儿煮米饭,一会儿下面条,一会儿炖汤,一会儿炒菜,但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老婆浅尝辄止。
他急着眼泪都出来了。
红梅看加根这么辛苦,有时就强迫自己吃。可咽下去的东西,进入胃里就往上涌。想吐又吐不出来,十分难受。
有时她特别想吃一种东西,但真正等王加根弄回来之后,吃到嘴里又变了味,咽不下去,见到油腻的东西就恶心。
早晨还没有起床,或者挤牙膏刷牙的时候,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反胃和呕吐。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凳子上,稍微坐一会儿就头发晕。只有躺着,才感觉舒服一点儿。
睡!睡!睡!整日昏睡。面部朝上平躺着睡。侧卧着睡。面部朝下趴在床上睡。伸直了身子睡。蜷缩着身子睡。枕在枕头上睡。拿掉枕头睡。把枕头垫高了睡。各种各样的睡姿,全部尝试过了。
时间睡久了头又疼,下床走路飘飘然。每次上厕所,离开蹲坑儿站起身来时,总会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双手扶墙才能勉强站稳。
“怀孩子真不是滋味啊!”方红梅大口地喘着粗气,万分痛苦地发着感叹。
联想起农村里那些想生儿子的妇女,一生就是六七个,她觉得不可思议。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们是如何挺过来的啊!这个时候,她才深切地体会到,做个女人太不容易了。仅十月怀胎这一件事,就比男人不知要苦多少倍。还要生孩子,孩子出世之后,还要哺乳和抚育。难怪有个电影明星说过一句经典台词:做人难,做女人更难。
不过,做男人同样也不容易。
王加根看到方红梅这不想吃,那不想吃,一会儿说头昏,一会儿叫肚子疼,一会儿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一会儿弯着腰或者蹲在地上干呕,他也手足无措,心急如焚。
方红梅干呕暂停时,脸上总是糊满了鼻涕和泪水。
王加根就手忙脚乱地倒热水,搓毛巾,不失时机地递过去,或者帮红梅擦拭。他能做的仅此而已,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减轻老婆的痛苦。一旦红梅说想吃什么东西,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弄回。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花园镇有卖的,他就会不辞劳苦地跑一趟。
这天,方红梅说想吃水果,叫他去买几个梨子和苹果回来。
王加根高兴坏了,推出自行车就准备去花园镇。可是,当他打开钱包时,却发现里面只有五角七分钱。
怎么办?怎么办?老婆好不容易有了吃水果的欲望,好不容易主动要东西吃,而我手里却没钱了!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去找隔壁程彩清家里借点儿,他又抹不开脸面。
情急之中,王加根记起家里还有一本银行存折。翻箱倒柜,找出银行存折一看,上面果然还有五块四角七分钱。
他带上存折和现金,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赶往花园镇。
先去银行取钱。银行规定,存折账户上至少要保留一块钱的余额,他只能取出四块钱。
用这四块钱和钱包里的五角七分钱,他到花园火车站门前广场的水果摊上买了几斤苹果和梨子。
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总算满足了方红梅吃水果的愿望。
买过水果,他们又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当然,困难只是暂时的,再过两天,学校就该发八月份的工资了。
王加根身上的疥疮一直没有好断根儿。去武汉之前的一个多月,身上基本上不痒了,但从武汉回来之后,又旧病复发。大腿上起红斑点,生殖器上长红疙瘩,成片成片的,一块一块的,痒死人。
他天天抹红霉素软膏,抹肤轻松软膏,但效果都不怎么明显。
加根非常担心自己的皮肤病传染给红梅。因为他从书上看到,孕妇在怀孕的前三个月,禁止使用任何药物。
他把两人穿的衣服鞋袜严格隔离,使用的毛巾也严格区分。睡觉两人也分床。方红梅睡卧室的床铺,他则在睡在客厅地面的凉席上。晚上也不关门窗,只在大门口摆两把靠背椅,防止坏人和野兽进入。
八月十五号是牌坊中学发工资的日子。
总务主任邹贵州吃过早饭就来到学校,坐在办公室里看电视,等着教师们来领钱。
王加根和方红梅到办公室时,见丁胜安、张仲华、赵乾坤、宁海涛、肖玉荣、董志芳、程彩清和炊事员肖金平都在里面。有的在签字,有的在数钱,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聊天,比开会还热闹。
临到王加根签字画押时,在是否偿还学校借款的问题上,方红梅与他产生了分歧。王加根考虑到马上要请油漆工油家具,八月下旬他又要报考下半年的自学考试,加上老婆怀孕之后,开支肯定会大幅增加,所以叫邹贵州这个月暂时不扣他们的钱。
方红梅却不同意,提出还是扣他们一半儿的工资。
自她知道王加根与邹贵州的“厕所谈判”之后,心里就一直非常难受。虽然邹贵州申明是在“开玩笑”,但别人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她不想让邹贵州为难,更不想让其他同事看不起,想尽快把欠学校的钱还掉,不愿意老是背着账债过日子。
最后,邹贵州还是尊重方红梅的意见,扣了他俩一半儿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