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有惊无险 (第2/2页)
方红梅双手把床沿和王加根的胳膊抓得更紧了。她紧咬牙关,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向下用劲。伴随着一阵阵吃力的哼叫,她额上的青筋暴露出来,眼睛血红,眼珠凸出,就像要掉出来一样。
王加根紧紧地攥着老婆的手,不断地颤粟和抖动着。他真想通过这手,传递给方红梅一些力量。
“加油,老婆!加油啊!”王加根低声鼓励。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为孕妇加油。
经过好一阵子努力,终于可以看见胎儿黑色的毛发了。但此时的方红梅,已经精疲力尽,完全使不出劲来了。
女医生说,羊水没有了,如果胎儿长时间出不来,会非常危险。
她吩咐给孕妇做侧切手术。
周菊凤拿来一把剪刀,在产道边缘剪开一条口子。然后,用一只吸盘吸住胎儿的脑袋,用力一拉。
一个湿淋淋的小生命终于来到了人世间。
是个女婴。脑袋被吸盘拉变了形,像只哈密瓜,不过,身个儿还挺大。周菊凤剪断脐带,把婴儿放在一只铁盘子里。
婴儿不断地扭动身体,却发不出声音。
周菊凤拿来一根尺把长的塑料管,从婴儿的嘴巴插进去,然后用自己的嘴巴衔住管子的另一端,用力地吸吮。
很快,就从婴儿的体里吸出好多黑色的羊水。周菊凤把这些脏兮兮的羊水一口一口地吐到护干捧着的痰盂里。估计吸得差不多了,她左手抓起婴儿的双脚,倒提起来,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婴儿的身体。
婴儿这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如老鼠吱吱地叫唤。
方母从周菊凤手里接过婴儿,麻利地垫好尿布,用小被子包好,交到王加根手里。
周菊凤开始用针线为孕妇缝合伤口。
因流血过多,体力透支厉害,方红梅显得极其憔悴和虚弱。
她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处于半昏迷状态。
“最好能够输点儿血。”周菊凤低声建议。
可王加根承担不起输血的费用。
见老同学没有应声,周菊凤似乎明白了他尴尬的处境,于是改口道:“不输血也不要紧,坐月子时吃好点儿,恢复起来也是挺快的。”
王加根非常内疚和难受。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更对不起他们的女儿欣欣。
对了!现在可以称他们的小宝贝欣欣了。这名字是王加根老早就取好了的。无论生男生女,都叫欣欣,取欣欣向荣之意。
欣欣出生时体重八斤半,属超大婴儿。
这或许是导致方红梅难产的最主要原因。小家伙头发浓密,黑油油的,如泼墨的绸缎。虽然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嘴唇总是一瘪一瘪的,非常委屈的样子,不时发出微弱的哭声,但可以看出是一个健康的小生命,没有生理缺陷,也不会是个智障儿。
这就够了。搁在王加根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至于生男生女,王加根一直把这事看得很淡。尽管家里人都希望生个男孩延续香火,但他本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他觉得,所谓传宗接代,其实都是眼光短浅的封建思想在作怪。就算他们能够生个男孩,能够保证他儿子也生男孩么?能够保证他儿子的儿子也生男孩么?一个家族总有宗传不下去、代接不下去的时候,香火迟早是要断的。何必强求自己这一代呢?生儿育女,最重要的是保证子女能够健康地长大成人,能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样才算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就可以安心地向祖先交账了。
眼见方红梅的分娩过程那么艰难,真正是一只脚在人间、一只脚在阎王殿里。大难不死,母女平安,王加根对上苍已经感激不尽了。哪儿有闲工夫去考虑“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这样的问题!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这“天”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天大的事,也可以理解为“天性”。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别人教导,无师自通的能力,大概就是吃了。
欣欣出世的第二天,就开始吃东西了。
当时,方红梅还没有奶水。
王加根根据周菊凤的建议,划了些糖开水灌在奶瓶里,伸到欣欣的嘴边,她居然很快衔住了,用力地吸吮起来,直到把奶瓶里的糖开水全部吸干。而且,她还会品味。如果奶瓶里是白开水,没有加糖,她吸两口就松开奶嘴,哭了起来。嘴巴一噘一噘,非常委屈的样子。
吃饱了,她就睡,眼睛闭上了就不愿意睁开。
无论是把她平放在床上,还是大人抱在怀里,拍打,抛起来又接住,她都不理睬,不哭不笑不闹不睁眼,至多动动嘴唇,鼓鼓腮帮子,继续睡她的觉。
最初几天,护士隔不一会儿就要来给欣欣打针。
也不知注射的是什么药剂,王加根懒得问。医生用药自然有医生的道理,问了他也不懂。不过,欣欣倒是挺在意的,她挨过两针之后,就发现打针不是什么好事情。后来,只要护士用酒精棉球在她的小屁股上擦,她就嘤嘤地哭起来。
护士摇着头笑着说:“这小东西太精了,长大以后不得了。”
孕妇和婴儿是一个星期之后出院的。
王加根借了一辆平板车拖她们母女回家。
路过花园副食品商店时,他把板车停在大门口,进去买了几斤糖果和一串湖南浏阳生产的鞭炮。
路过花园区卫生院时,他又停下板车,提着糖果走进妇产科,见到医生护士就发,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
安医生曾信誓旦旦地预言方红梅会生男孩,看到王加根喜笑颜开地捧着糖果进来,自信地问:“是男孩吧?我一看就知道是男孩嘛!”
王加根说生了个丫头。
安医生感到非常意外,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也不知是对方红梅生女孩感到疑惑呢,还是对王加根得了女儿来发糖感到不解。
王加根大大咧咧地说,生儿生女无所谓,大人小孩平安就好。
安医生的眼神里有了敬意,甚至有些感动。
到了牌坊中学大门口,王加根把板车交给丈母娘。他拆开电光鞭炮,划了根火柴点燃。提着噼噼啪啪燃放的鞭炮,从学校门口一直拖到他们的家门口。
老师们听到鞭炮声,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到他们家恭贺。
王加根忙不迭地发烟发糖,撬开煤炉子烧米酒、煮鸡蛋。
方母把欣欣抱给老师们看。
来恭贺的教师个个赞不绝口,说欣欣长得快,才出世几天,看上去就像两三个月大似的。那么长,那么胖,头发又密又黑又有光泽。并且能够睁开眼睛盯着人看,啼哭的声音也宏亮。
丁胜安说,牌坊中学人丁兴旺是喜事,建议王加根好好庆贺庆贺。
欣欣出世的第十天,加根为女儿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庆祝仪式——请亲戚朋友吃饭。
说简单,并非客套,是实实在在的简单。菜是王加根从花园镇买回来的,请学校食堂的师傅们加工。酒宴摆在他家隔壁教室里,两张课桌一并,四条板凳一围,就是一桌。客人只有学校的教职工、方母和部队抽水房的广广黄,其他亲戚朋友都没有通知。
王加根和方红梅怕麻烦,不想把女儿的出生庆典搞得很铺张。
一切从简,如同他们的婚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