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移情别恋 (第2/2页)
他和方红梅是孝天县师范学校的同学,同班同桌,两人恋爱完全是出于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恋爱的基础只有爱情,不存在金钱、地位、权势或其他庸俗势利的东西。为了能够走到一起,他们排除了那么多干扰和阻碍,甚至不惜牺牲亲情和友情。
结婚时,他们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后来又遭遇生小孩难产、大人患病等多种灾难,夫妻俩并无悔意和怨言,而是患难与共,同舟共济,含辛茹苦,相互帮扶着过光景,并且一直在为改变现状而努力。
眼下,他们都成了牌坊中学骨干教师,工作能力和业绩到得普遍认可。奔文凭也比较顺利,王加根有望下半年拿到专科文凭,方红梅再过一年半就本科毕业。他们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既定目标迈进。道路虽然曲折,但前途一片光明,两人对未来满怀憧憬和希翼。坚贞不屈的爱情,积极向上的态度,拼搏进取的精神,温馨和睦的家庭。没什么问题呀!
莎士比亚说,得到爱情就拥有了世界上的一切财富。他们已经“拥有了世界上一切财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王加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毛病究竟出在哪里。
会不会是外界的影响,让方红梅心理上产生了变化?
一个人在恋爱和结婚时往往是很感性的,为了至高无上的爱情,可以鱼死网破,可以奋不顾身,但真正成家之后,过起日子来就会回归理性。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生儿育女,柴米油盐。这些实实在在的需求,开始取代“爱情”。女人到这个时候才会明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方红梅对婚后生活的不满意,当然不是因为没衣穿没饭吃。两个公办教师组成的家庭,简单的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她失落,主要还是由于攀比心理引起的。
如果她没有读本科函授班,没有外出参加面授学习,一年上头关在农村学校里唱“园丁之歌”,不接触外面精彩的世界,或许她会和牌坊中学的大多数教师一样满足,自得其乐。问题是,她走出了牌坊中学,去过更大的地方,认识了更多的人,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产生了更多的欲望,对生活就有了更高的目标和追求。
她并非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也不是贪得无厌地“这山望着那山高”。她的参照系或者说攀比的对象,就是师范的女同学和函授的女学员。池中月、马静、岳小晶、王莉,这些与她能力和水平差不多的女同伴,一个个都工作和生活在城市里,为什么唯独她就应该呆在农村?她也是凭本事考上的孝天县师范学校和湖北大学本科函授班,为什么她的衣食住行处处不如人?
每次参加面授学习,看到其他女学员穿的衣服、背的包包、戴的首饰、用的化妆品,她都望尘莫及,因此感到自惭形秽。而一旦听到她们谈论自己的家庭、公公、婆婆、丈夫和孩子,方红梅只能沉默不语。别人住的是楼房,看的是彩电,听的是组合音响,用的是空调、冰箱、全自动洗衣机。别人的公公有权有势又疼媳妇,丈夫英俊潇洒又无微不至地爱妻子。别人的孩子三岁前能进托儿所,三岁后能进幼儿园,星期天能跟着爸爸妈妈逛公园,平时爷爷奶奶争着带,外公外婆抢着疼……
而她呢?公公婆婆倒都是“双份”,但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喜欢她,更没有谁能够帮助她。丈夫和她一样,只是个中等师范学校的毕业生。要样子没样子,要条子没条子,教书没教出名堂,写作没写出狗屁。工作好几年了,仍然呆在孤坟野庙一般的农村中学里。夫妻二人的工资加起来,还没有一个摆地摊的小贩收入高。菜一买,柴米油盐一买,别说买新潮服装高档化妆品,给孩子买水果零食都得精打细算。一日三餐,缝补浆洗,扶侍丈夫,照料孩子,再加上辛苦的工作,她天天如陀螺一般地旋转,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人面黄肌瘦,皮肤粗糙,和女同伴们在一起,总是不好意思伸出手来与别人相比。
方红梅最感痛心、最觉得可怜的,还是他们的女儿王欣。
出生时遭遇难产,经三天三夜垂死挣扎,才来到这个世界。不满周岁就断了奶,和大人一样吃粗茶淡饭。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单另为她做吃的。能走会跑了,又只能在没有小伙伴的“大人王国”里生活,傻乎乎地在孤寂的校园里面东游西转。每次带她去花园镇,遇到同龄的小朋友,她总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玩得不想离开。大人见状,总是难过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一想到女儿的悲惨境况,方红梅心里就绞痛,叹息她们母女俩命苦。她们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还不是因为家里的男人没本事!
方红梅坚定不移地认为,王加根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作为丈夫和父亲,你不能让老婆在外人面前昂首挺胸,你不能为孩子创造良好的成长和生活环境,那就是你的无能!你自己受苦受累那是活该,但不应该连累老婆和孩子。无数次,方红梅把满腔的愤怒和怨恨泼向王加根,甚至恶毒地骂他“白占了一个指标”,枉为男人!
因为心怀不满,曾经在方红梅眼里完美无缺的男神,现在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毛病。身高只有一米六五,那么矮,还上身长下身短,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走路老爱迈“外八字”,又不注意抬头收腹挺胸,佝着个腰,像个小老头儿;没有胡子,皮肤太白,奶油书生味太重,没有高仓健、达式常、王心刚那样的男子汉风度;性格倔犟,脾气又臭,不会体贴人,总是要老婆来哄。
想起这些,方红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甚至常常骂自己当初瞎了眼睛!平日只要与王加根闹矛盾,吵架之后打冷战,她就不想在家里呆了,盼望着早一点儿出去面授。而面授学习快结束时,其他女学员归心似箭,她却显得很平静。尽管对女儿满怀思念,但想到回家之后又要置身于那种孤寂破败的环境,开始单调乏味的生活,她就不寒而栗,希望面授的时间能够延长。
在学习专业课程的同时,函授学员们也会谈到爱情、婚姻和家庭。时下有个比较流行的观点:爱情需要更新。看到池中月如换衣服一般地换男朋友,看到已婚的男女学员逢场作戏,暧昧调情,方红梅最初总是嗤之以鼻,但后来观念似乎发生了改变。有时,甚至为没有男学员向她讨好、与她约会而感到自卑。
当王加根对她的这种堕落意识予以声讨时,她还振振有词地进行反击,问王加根:“你并非我的靠山,也没有带给我想要的幸福,连起码的物质生活条件都难以提供。除了丈夫的名义,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忠贞不渝?你有哪一头值得我为你守身如玉?”
王加根被噎得哑口无言。不过,他相信方红梅只是说说而已,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可这次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了。
方红梅不只是牢骚、愤懑、烦恼、痛苦和矛盾,而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甚至想过主动向别人表白。
怎么办?怎么办?面对这种危险的苗头,王加根以往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劈头盖脸地臭骂?恼羞成怒地教训?痛哭流涕地央求?苦口婆心地劝说?失去理智的拳脚相加?或者主动提出离婚?
显然这些都不会成为王加根的选择。
他并不认为方红梅“安娜式走神儿”全部是方红梅的过错。作为丈夫,不能让老婆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那就是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作为父亲,不能为孩子创造良好的生活和成长环境,那就是不称职的父亲。想到这一点,他感觉万分的羞愧、内疚、苦恼和难受。
能用什么办法改变现状?怎样才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一点儿的光景?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王加根。可他既无钱财,又无门路,学历平平,才疏学浅。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有时王加根想,如果有谁能够把方红梅调到孝天城或者花园镇,能够帮忙解决王欣上幼儿园的问题,他宁愿倾家荡产,奉送家里所有的财产。但转念一想,他家里的所有东西加在一块儿,也值不了几个钱,别人未必看得中。
“那就让我卖肾吧!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加根也想过离婚。既然自己没有能力让老婆幸福,那就放手嘛!何必两个人捆在一起难受。要是他们没有孩子,他很有可能选择这条路,可现在绝对不行。
王加根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知道“没妈的孩子”或者“没爸的孩子”该有多么可怜。他不能让王欣步自己的后尘。
就算含垢忍辱,也要让王欣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