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事与愿违 (第2/2页)
方红梅这次出门面授时,王加根本来想把王欣留在家里。毕竟律师资格考试已经结束,不像前段日子那么紧张。他可以尽父亲之责,好好地照料女儿,弥补复习备考时留下的遗憾。面对可怜的女儿,他常有内疚和负罪之感,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爸爸。所以,他决心在方红梅出门面授的这段日子里,好好表现一下,让女儿吃好、玩好,过得开心。他一再告诫自己,无论女儿怎么调皮,怎么不听话,绝不能吼她或者打她。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方红梅听,方红梅却顾虑重重。因为赵乾坤新官上任后,对考勤记得特别严,不准教师带小孩到办公室,更不准带到教室里面。就算王加根把缺勤和扣钱不当一回事,呆在家里陪女儿,但他每天有两三节课,有时甚至半天时间上四节课,连轴转。他去教室上课的时候,王欣怎么办?邻居程芸不通人性,欢欢又总是虎视眈眈,谁知道她们会怎样欺负王欣!
不行,还是把欣欣送到方湾菜园子村,让外公外婆带一段日子。正在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方母不请自到,特意来接外孙女了。
老人家说,天气转凉,家里不再像前段日子那样没明没黑地做汽水,生意基本上停了。敬武患急性阑尾炎,刚开了刀,还没有出院。亲戚朋友送来不少水果、副食和罐头,正好让王欣去解解馋。
就这样,王欣被外婆接走了。
方红梅出门面授后,家里只剩下王加根一个人。突然之间,他就如同从温暖的夏天进入了寒冷的冬天,整日无精打采,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他告诫自己要好好工作,多花点心思在教学上,多为学生着想,要对得起每月五十多元钱的工资。他强迫自己坐班,写教案,批改作业,去教室讲课或者辅导学生,可下班回到家里,还是会莫名地悲伤。
不想做饭,肚子饿了就去学校食堂吃;脏衣服、臭袜子在脚盆里泡了好几天,水都发臭了,他也懒得去洗。偶尔拿起笤帚扫扫地,或者提水浇浇后院子的菜地。其他时间,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东游西转。想打麻将,又凑不齐班子。去办公室翻阅报纸或者看电视,门卫老宁又老是在那里弹风琴。脚踏着,手弹着,有时还直着嗓子唱几句,要多烦人就有多烦人。
于是,他就去校园外面散步。
已经进入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呼呼的北风刮过之后,天气骤然转冷。王欣只带了几件薄衣衫,会不会冻着了?想到这儿,王加根又一阵阵揪心。他真想马上去方湾菜园子村,送几件棉衣过去,或者把女儿接回来,但每天那么多课要上,根本就没办法与其他教师调换。
这天学校组织教师学生集体看电影,王加根喜出望外。
并非他对放映的片子多么感兴趣,而是看电影学校就不上课了,他可以利用这个空档去接女儿。
带上家里所有的现金和王欣的棉衣,还有学生家长请客时派的一包香烟,换了一身见人的衣裳,闩后门,锁前后,他兴冲冲地冲出了校园。走在邹肖村通往花园镇的水泥路上,穿过107国道下方的人行通道,他又有点儿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脑子里开始激烈的思想斗争。
昨晚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眠,现在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坐火车到肖港镇,再步行十五里到方湾菜园子村,想必会到下午三四点钟。午饭是吃不成了,必须迅速收拾东西,带着王欣坐长途汽车到孝天城,然后在孝天城转火车返回花园镇。一路折腾下来,回家就是晚上八九点。家里这么多天没有开火做饭,吃的东西早已弹尽粮绝,王欣回来之后吃什么?要是赶上停电停水,衣食住行怎么弄?
方红梅面授学习已近尾声,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结束,说不定她想回娘家去玩几天,顺便把女儿带回来。如果他擅自行动,会不会打乱老婆的计划?那样的话,方红梅又会责备、抨击和抱怨他。夫妻俩半个多月没在一起,小别胜新婚,要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别扭,影响重逢后相亲相爱的兴致,那就得不偿失,太不划算了。
忍忍吧!今天就不去方湾了。
反正丈母娘这段日子农活不太忙,有的是时间带孩子。敬武开刀又收了那么多东西,王欣有人照顾,又有零食吃,就让她在那儿多呆几天吧。只是天气一天天转冷,王欣没有衣服穿怎么办?
这么长时间没见着爸爸妈妈,她或许因为想念我们哭得泪眼朦胧,变得憔悴不堪。可怜的女儿啊!要不我今天送棉衣过去,然后一个人回来?可王欣闹着要跟我一起回来怎么办?
后天就是星期六,就算初三补课,我也能调出两个半天自由活动,时间相对充裕一些。如果到后天方红梅和王欣还没有回来,我再去方湾菜园子村接她们。回家的路上,我们还能在孝天城逗留两个小时,可以顺便去孝天市司法局看看律师资格考试的分数线下来没有,去《槐荫文学》报名参加下一期的写作刊授班。
想到这儿,王加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思忖片刻,还是折转身原路返回了牌坊中学的家里。
唉,他这人办事,总是这么优柔寡断。
校园里空无一人。干点什么呢?他从书架上抽出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和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刚看了几页,又看不下去了,或者说,不敢继续往下看。哥萨克男女那缠绵悱恻且带有悲剧色彩的爱情描写,让人心酸,勾起了他对往日的回忆。欲望的火焰炙烤着他,对方红梅刻骨的思念油然而生,让他倍受煎熬。
这天,门卫老宁交给王加根一封编辑部的来信。
他拆开一看,是《长江文学》编辑部周编辑写来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男人的眼泪》收悉,经研究不予采用,现退还给你。”
小说发表的事情泡了汤。
大约过了二十天,也就是即将进入一九八九年的时候,王加根再次遭受沉重打击,《法制日报》上公布的全国律师资格考试合格分数线:三百二十五分。
四分之差,让他与律师资格证书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