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骑虎难下 (第2/2页)
“再说吧!”王加根赶紧起身告辞,前往北正街去找他小舅子。
王加根没有喝过五粮液,更不知道价格。他平时喝得比较多的是散装白酒,待客就买小黄鹤楼。小黄鹤楼是武汉生产的,每瓶一块四毛一。五粮液多少钱一瓶?就算比小黄鹤楼贵十倍,也就十四块多钱,两瓶酒不到三十元。虽然这一数目相当于他半个月的工资,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买两瓶五粮液送给汤正源。
还是那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当他到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找到小舅子敬文,问过五粮液白酒的价格后,马上惊得目瞪口呆:一百五十元一瓶!
两瓶酒就得三百元。怎么办?他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
干脆谎称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没有这种酒,但这种说法无异于自欺欺人。副食品批发公司主要做的就是烟酒生意,怎么可能没有五粮液卖呢?那就如实相告,让汤正源自己出钱。这样做更不妥当。已经说好了买酒孝敬老师,现在又去找他要钱,别人会怎么想?如果那样做,借调的事情肯定会泡汤。
王加根急得头上都冒汗了。
敬文听姐夫道出心里的苦情,觉得这件事确实有点儿麻烦。他考虑的倒不是该不该花那三百元钱,而是担心送了酒之后,借调的事情依然办不成。按照他的推断,汤正源对于借调王加根并无十足的把握。眼下暧昧的态度,实际上是在耍滑头。律师事务所是隶属于司法局的下设机构,只是个股级单位,并没有人事调配权。汤正源表态信誓旦旦,实际上并不能拍板。借调有没有戏,取决于孝天市司法局领导层。
“那他装什么大尾巴狼!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满,显得把握十足的样子。”王加根义愤填膺地吐槽。
敬文笑了笑,说,现在的人在社会上混,都是这德行。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能力差,让别人瞧不起。办不成的事情,偏要说自己能办成,让别人有求于他,骗财骗色,捞取各种好处。
为了论证这一观点,敬文还现身说法,提到了刚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一件事情。
前不久,他们公司采购了一千箱白酒。供货方是四川的一家小酒厂。酒厂老板三十出头,虽然年轻,但特别精能,人送外号川耗子。货发出来之后,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却迟迟不肯付款,说是公司账上没有钱,要等酒销完了再说。川耗子千里迢迢地从四川来到孝天城,住在向阳旅社,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拿到货款。但过了一个多星期,他身上的盘缠都快花光了,还是没有要到一分钱。
有一天晚上,川耗子突然提着两瓶西凤酒走进了敬文的宿舍。
见有客人来访,敬文感到有点儿难为情,因为他的宿舍脏得不成样子。地上满是烟头、废纸屑和板栗壳,桌子被书籍、牙膏、牙刷、洗发水、开水瓶和茶杯挤得满满的,床上的被子没有叠,裹成一团,被里和被面脱线了,露出里面的白棉絮。床上乱扔着脏衣服、臭袜子、瓜子、糖果和卫生纸。他把唯一的椅子让给客人坐,自己则站在床边。
川耗子当然是为货款来的。他不知从哪儿听说,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经理特别喜欢方敬文。病急乱投医,就求到了敬文的门上。
川耗子摸到的这些信息还算比较准确。
敬文身高一米八二,长得帅气,性格开朗,为人豪爽,脑瓜子又活泛,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文笔也不赖,刚上班就被安排在市副食品批发公司办公室搞行政。他每天早上班、晚下班,周末加班加点,对领导唯命是从。不管是不是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情,哪怕是领导的私事,都抢着去做。很快,就得到了公司经理的赏识,被任命为公司机关团支部书记。得知敬文还没有谈恋爱,公司经理又牵线搭桥,准备把自己的亲侄女李华介绍给他当女朋友。
李华是土生土长的孝天城里人,眼下在孝天市化工厂上班。
虽然有这层关系,但涉及到市副食品批发公司业务往来,特别是支付货款方面的事情,敬文知道他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即便他出面,公司经理也不会买他的账。不过,在川耗子面前,他却没有讲实情,反而宣称自己是公司经理的侄女婿,只要他去求情,绝对没有问题。
川耗子喜出望外,又跑到外面去买了两条“红塔山”香烟,托敬文转交给市副食品批发公司经理。
敬文高枕无忧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装出非常遗憾的样子,对川耗子说,他已经找过经理了,好话说了一箩筐,经理还是不答应。他让川耗子把送来的烟酒都拿走。
川耗子怎么好意思那么做?这家伙居然一口一声“来日方长”,把东西都留下了。
说来也巧,仅过了两天,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答应支付货款。
川耗子以为是敬文的功劳,临回四川时,又买了件雪花呢大衣,送给敬文作纪念。
“从川耗子找我,到他离开孝天城,我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却把我当成了大恩人。”敬文洋洋得意地说,“没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两瓶酒、两条烟和一件呢子大衣。如果我一开始就拒绝川耗子,说我没能力办成这件事,川耗子怎么可能送我这些东西?”
王加根眼睛瞪得溜圆,好像突然间不认识敬文,或者说,他开始对小舅子刮目相看了。
“在你借调这个问题上,汤正源采取的策略,和我完全是一样的。”敬文继续侃侃而谈,“市司法局会不会借调你,他其实是黑的。既拿不准,也帮不上忙。他不明确告诉你这一点,就是想从你身上捞好处。让你有求于他,向他进贡。过一段时间,如果市司法局同意了,他就会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司法局没同意,他就会说自己做了最大的努力,无奈位卑言轻,没能办成,把所有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王加根听到这里,后脊背一阵阵发凉,心灰意冷地说:“既然是这样,我干脆就不送他酒了,或者让他自己出钱买。”
“这肯定不行!”敬文马上表示反对,“虽然汤正源不能实质性地帮你忙,但你绝对不能把他得罪了。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让他不痛快,他就可能烂你的屁眼儿,在市司法局长面前说你这不行那不行。如果是那样,事情就完全泡了汤,一点儿希望也没有。这酒不仅要送,而且要送得有水平,不动声色,不能让他看出你的内心活动。更何况,如果你将来借调成功了,还要在他手下做事。为两瓶酒得罪顶头上司,那样做太不明智了,也太不合算。”
王加根听到这儿,知道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已经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