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 (第2/2页)
像巧巧这样一个喜欢闹,比较活泼的孩子,华林就总能和她产生话题的共鸣,但是这种共鸣是轻度的,它只能让巧巧感受到一时的欢乐,而每每与阳鸣聊天时,就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又与和云喜的不同,他带给你一种新奇的看法,稳重又有深度,自然并富于魅力,而且渐渐熟悉了之后,阳鸣的幽默总是令她感到安心和舒适,贴近自己的心坎,自己也好像被他感染,说话方式也和他越来越像。
一个男生和自己聊天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融洽,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在家乡的这些年,巧巧执着地暗恋着自己的同桌,最后发现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而那些如清风般细微的,在巧巧心里如同兄弟一般的感情,又不知道有多少暗藏着少年的心意,消逝在岁月里。
在与阳鸣的相处中,巧巧也终于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阳鸣会给她讲《西游记》的故事,巧巧从来就只知道一点点,还是从老家很远的县里边偷看一点儿别人家的电视知道的,可是阳鸣居然知道大部分的故事,这令她几乎痴迷于每次听他说了。
“讲讲昨天那个没讲完的呗。”
“哦你是说白骨精的后续吗,话说这白骨精……”
“停停停!你们听我说句话成不?话说云喜怎么还不来,天天听你俩在这西游东游……”
巧巧推推华林在空中的手,“人家在宿舍。”继续看着阳鸣,一脸堆笑,“继续。”
阳鸣推推华林的肩膀,华林的屁股距离离开凳子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继续说……”
华林手托着脸,脸上全是委屈,恶狠狠地说,“明天不来了,谁爱来谁来。”
第二天。
华林把凳子拉开一坐,巧巧正对阳鸣坐下,华林大叫:“我云喜呢!”
没人理他。
阳鸣面带微笑地看着眼神里充满期待的巧巧,“我继续说回昨天的故事……”
华林:“……”
想到这里巧巧回忆了一下,阳鸣给自己讲西游记好像也快讲完了,其实统统听下来,巧巧还是最喜欢孙悟空这个角色,因为这个角色有血有肉,重情重义,她喜欢这样的朋友,也喜欢这样的人。在她把这个意见和阳鸣他们聊起的时候,倒引发了一些分歧。
“你是说,西游记里最喜欢的人物?”
“其实我就不太孙悟空,我喜欢唐僧。”云喜一脸认真的说。
“唐僧一路上受人保护,看似软弱,但其实最会与人拉拢关系,和人和谐相处,不像孙悟空,动不动喊打喊杀,单打独斗,最终不还是屈服于天庭?而且唐僧心地善良,取经路上始终心怀赤诚,对人真诚,对待下属也是希望他们顺从善良,这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领导者,我觉得才是最应该受到尊重的。”
“我看不尽然,凭什么说唐僧要贬低孙悟空?难道是孙悟空在取经路上的贡献太大让你默认不捧一踩一体现不出唐僧的价值?我看唐僧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知世故而不世故,而是世故到底的虚伪至极。唐僧怨过悟空,骂过悟空,赶过悟空,只为了心中自以为的善良,这份善良真实吗?他有哪一次为了悟空的清白去主动问清真相吗?他没有,他赶走了自己得力的助手,你说他是个成功的领导者,我看他是个成功的吃软饭的。”巧巧在捍卫自己喜欢的英雄时总是巧舌如簧。
“你!”云喜很生气,脸气得鼓鼓的,把碗重重一摔。
两个男生赶忙稳住局面。
阳鸣提醒巧巧,“说过了,巧巧。”
“只是一本小说,别太较真,大家都是开玩笑的啊,吃菜吃菜。”
阳鸣看着巧巧对自己怨恨的目光,心里猜出她希望自己说点什么,便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有一说一,以我个人而言,我也喜欢孙悟空。他太正直,太豪爽,他触犯天条他大闹天宫,他有超越世俗的胆量,他一路降妖除魔保护师父,他又有尽责的关怀。其实他很像我们生活里渴望成为的角色,不被规矩束缚,不向权威低头。可试问谁生命里能真正做到孙悟空那么自由?马路上有车你不让,你做工师傅喊你时你不理?谁都不可以。所以我们喜欢一个角色可能正表明我们希望得到这个角色得到的东西,我们喜欢孙悟空,可能是敬佩他的勇气,我们喜欢唐僧,可能是羡慕他的处世之道,虽然其中必有一些争吵的点存在,但正是我们选择看他们是什么,我们就根据他们去生长我们自己。”
一席话听下来,巧巧和云喜都点了头。
巧巧崇拜的眼神直发光芒,“阳鸣真乃大师也!”
阳鸣低头笑了笑,扭头看着华林,一脸苦思的样子。
“华林,你还没说你喜欢谁呢?”
华林一惊,眼睛感受到云喜的目光,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当然喜欢唐僧了。”
“哦?”阳鸣明明记得他上次把西游记讲给他听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阳鸣觉得有趣,想听听他怎么说,“说来听听。”
“唐僧,咳,唐僧就是,唐僧很善良,然后助人为乐,然后,然后他还,哦,他是唐僧,你们一定没注意这点!他是个普通人吗?不,他不是,他才不是普通人,僧侣之家,一入佛门忘却红尘,大家想想,今天天底下有多少人为了世间情爱纠缠万分,饱受病苦,僧侣呢,原则上是不能谈恋爱的,可是你看,现在这世上有多少僧侣在破戒!谈恋爱的,喝酒的,吃肉的,你就比如,水浒传那个鲁智深,天天喝酒吃肉,就差没泡妞了,巧巧你别用这么懵懂的眼神看着我,让阳鸣有时间给你讲水浒传你就知道了。可是唐僧呢,接受唐朝天子的委托上西天取经,西天之路路途艰难,他愣是没破戒,这不厉害?然后还有,女儿国那次,明明真爱就在眼前,他留下便留下一生,可他却选择放弃一生,这是什么,这既是为僧的戒律,也是成就伟业的眼界。你们都说唐僧心中没热血,我看他心中是有热血的,他的热血体现在他取经路上每句从东土大唐而来向西天取经的用语上,取经就是他的事业,他的热血,他不管有多远,需几年,付出多少。所以呢,唐僧,嗯,唐僧真的不错。”
一席话下来。把巧巧和阳鸣两个人都听懵,除去后面有点道理以外,这小伙为了接喜欢的女孩子的话,是真的拼啊。
华林趁众人沉默时擦了擦汗,好家伙,终于给我编完了,编的那么差劲,呜呜呜。
云喜沉思了一会儿,重重地点点头,将雪碧拿来,往两人杯子里都倒了点儿,又端起自己的杯子,直视华林,认真地说,“华林,你说的没错,你方才的话真是令我醍醐灌顶。你的话让我打开了新的思考方式,我从来没有往唐僧在爱情观这方面想过,可是你,让我明白了不少。谢谢你,庆祝我们同是喜欢唐僧的人,干杯!”
啊,真的吗,云喜。华林激动地把杯子举起,杯子颤颤巍巍地在空中和云喜的杯子碰到了,华林将杯子放在嘴边,手却抖得和筛子一样,巧巧和阳鸣不忍直视。
云喜飞快地喝完了杯中的雪碧,又倒了一杯,举在空中,“不管喜欢哪个,为我们喜欢的干一杯!”
众人举起杯子,“干杯!”
想到这里,巧巧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四个人的相处方式总是这么地有意思,两个人快呛起来的时候,剩下两人就会自动结成联盟帮腔,很少看见男生和女生有矛盾的,华林总是对云喜乖乖的,阳鸣会和自己好好说话讲道理,所以总是吵不起来。华林杠到巧巧想跳起来揪他耳朵的时候,其他两人总是会联合巧巧组成反林联盟攻击华林,华林总是无奈败下阵来,事后经过阳鸣一提醒这样极有可能在消耗云喜对他的好意,他就变得乖乖的了,不这样也没办法,反正他也赢不了。
小团体里有华林这个活宝的存在,倒确实能让气氛变得轻松不少。华林总是最耀眼的存在,巧巧心想。不过什么时候阳鸣变成自己心中最在意的一位时,也是时间一点一滴积聚起来的。
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别的,每次自己低头吃饭时总感觉阳鸣在看着自己,可是当自己抬头却发现阳鸣的目光往往在别处,不在自己身上。不管是说话还是吃饭,巧巧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她试图把礼貌地与别人进行眼神交流当成阳鸣友好待人的好习惯,可惜事实证明她失败了。
“从五楼直接摔下来,孩子当场没了。”华林说完这话,夹起了说这个故事了第十只虾,一夹一个准。
巧巧十分震惊,“啊这么恐怖啊。”云喜低头吃着饭不说话。
“那可不,可吓人了,摔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几家人跑去劝啊,都不行,男的重男轻女,没点办法,女的不知道生了多少个了,一直在生,平时那个样子,看着都惨,别人要她走,还帮她逃跑,她不肯。”
“为啥遇上这种人都不跑呢?”巧巧持续震惊。
“认命了呗。”
“要我说这就不是命,这男的本身有问题,计划生育搞了多少年了,他心里是一点数也没,只知道生个孩子要男的不要女的,说白了就是封建心理。”阳鸣很严肃的摇头。
“假设啊,”华林抬头发现只有巧巧听得最认真,“巧巧,你以后碰上这种人,你这么办。”
其实,这正戳中了巧巧的心里。在巧巧的印象里,故乡一直被重男轻女的封建阴影所笼罩,外界上打听到的消息只会比深层次的更加轻描淡写。虽然巧巧打心眼里觉得爸爸妈妈不是重男轻女的,可她又怎么解释她有一个弟弟,而在弟弟之后没有更多妹妹或弟弟呢?上初中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刚刚结婚就跑去给夫家生孩子,结果一年之后回来变得好苍老了啊!关键人家生了个女孩娘家怕夫家瞧不起,都劝女老师回去继续生,在这里女的要什么工作,传宗接代才是正理。女老师也怕被嫌弃,又请假回家生孩子,反正巧巧初中毕业后才最后见了她一面,她已经因生产苍老而丑陋了,怀里搂着一个,腰上背着一个,婆婆说她争气,可那又有什么用,老公还在村口麻将房里和老板娘泡着呢。
华林这句如果自己遇上这种人该怎么办的话,着实让自己不知道回答了,她眼神闪躲,扭扭捏捏,自己不想成为故乡的不幸女性,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种厄运。
阳鸣开口制止了华林,华林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巧巧,其实你不用想太多的,我只是问问。”
“没事,其实我想说,如果我遇上的话,我会在用光我的耐心和期待之后离开的,说实在的,我真的会离开,因为他带给我的伤害比幸福多多了,在我眼里,生孩子只是我愿意与他在一起,我愿意付出,可是不生孩子,才是我的自由。过去我不知道这么想,是因为我在小乡村里束缚了我自己,可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再束缚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阳鸣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而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正好直视阳鸣炙热的眼神。
“而且你要知道,巧巧,”阳鸣的语气中有极力遏制的激动,“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么想的,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么混蛋的,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你知道爱情,没有这么多附加。”
“你比如华林,他就不管对象给他生几个孩子,几个男孩几个女孩,反正他现在也养不起。”
女生都笑了。
华林心想,表露你的心声就表露你的心声嘛,干嘛cue我,哼。
“他们只需相爱就好,我们……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炙热的眼神,在座的各位想必都能看出一二了。
反正事后,阳鸣没跟巧巧说什么话了,巧巧观察到,他的耳朵跟到跟她们说再见都是红的。
巧巧在沙发上仰坐着,心里在想不知道阳鸣是不是对她真的有意思。
反正她对阳鸣,是有那么点意思,在阳鸣身上,她才能感受到,城里人天天宣扬的“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城里没有爱情,这点巧巧要事先说明,一个男人要是能像华林一样对云喜做成这样,天冷了给她送衣,口渴了喂她喝水(华林的幻想,还没实现),那基本上两人是结婚对象没跑了,要不就是早恋,这点撇开不谈。凡属小城成年人之间公认的成熟恋爱,那绝对就是相亲,婚前小小暧昧期,这时男方付出是否多一些完全看命,然后择日,结婚,搬新家,生孩,带孩,多生……从搬新家开始绝对女方倾尽全力付出没跑。很多女性忙了一辈子,忙出了一身疾病,一脸沧桑,获得了啥?儿女们过自己的日子,老公早已不碰自己,娘家把自己当客人,毕竟嫁女等于送女,自己和成天的家务事,一屋子的鸡毛蒜皮最亲热,好处在哪?无从得知,偏偏小城绝大部分的女人就是这么过的。
但自从来到这里,巧巧发现大城里的女人有大城里的活法。女人逛街买化妆品,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其脸蛋保值程度令巧巧和云喜都咂舌,女人和男人手挽着手,相亲相爱,相敬如宾,这才叫“宾”!巧巧这么想。女人生活不如意,找男人离婚,找男人离婚欸,在小城你敢想?戳着你的脊梁骨骂的你直不起腰,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你还有人不解恨,小城的民政局只管结不管离,哪天谁手里头接了个离婚的案子这嘴里边得叨咕半年。虽然事实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从华林和阳鸣转述,自己从店家电视机上看到的事,天天都在大城里上演,小城里始终固守成规。
所以,当没有人,没有外力觉得一个人要结婚,让这个人结婚的时候,而ta却偏偏结婚了,这是为什么呢?阳鸣说,这就是爱情。
所以爱情究竟是什么,巧巧还在寻找爱情的答案。
对于这个她只有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那些都太幼稚,在成人的履历中不值一提,令她唯一有些头绪的就是华林和云喜。华林让巧巧觉得这就是追求爱情者本身最真实的样子,义无反顾,默默付出。
华林对云喜的这一份情感,阳鸣也知道,但和巧巧他俩一直心照不宣,默默帮助华林,试图让云喜感受到他对她的好。
可是云喜似乎很可惜的没有体会到,她已经试探过几次,发现云喜对华林还没什么意思时告诉了阳鸣,两个人很默契地不告诉华林,但也知道华林有时的穷追不舍是无用之举了。
要不是知道了云喜高中时的事情和对柿寅的心意,巧巧差点以为她就是块木头。
是啊,总感觉四人被奇怪地关联着,其中生发的许多反应还令局中人捉摸不透。
突然,巧巧感觉眼中的世界暗了一个度,巧巧一抬头,头顶的灯灭了,再往商场里看。商场里的灯无一例外地全灭了,此时已经是夜间时分,商场里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地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巧巧很紧张很害怕,她想赶快逃离大楼,避免被这种可怕的黑暗吞噬。
巧巧不知道的是,商场里的供电设施因为连日的大雪,积雪重压导致电线破坏,辖区中包括商场以内的很多地方此时都停电了,巧巧越往商场楼下走,越发置身在黑暗的世界之中。
巧巧的脚步声踏在商场的楼道里分外地响,四周都是漆黑,巧巧只能摸黑中扶住楼道里的扶手前进,每往下踏一步都是试探性的,生怕踩空了某个台阶。
她在黑暗中的视线是不错的,能基本区分哪里是稍微有一些光亮的地方,她向那里摸索着前行,手却不受控制着扬在上空晃着以求保护自己不被撞到,行进中发现自己的手摸住了一团东西,柔软像人的头发,她又摸了几下发现那人比自己矮却没出声叫唤,她顿时吓得连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巧巧甩开那一团似头发一样的物体,不管不顾的冲下去了。
拖把的木棍因这一甩在墙角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砸下地面,发出一声脆响。这是一个清洁工阿姨在打扫楼道时发现停电后离开了楼道而遗留下的。
巧巧还以为是商场有鬼,便再没了之前的谨慎,一个劲儿的往下冲,直到冲出了一楼。这是商场楼梯间的门,正门就在它的侧面五十米不远。
巧巧站在平滑的地面上,仰头可以看到天上的穹庐,她听到了汽车的隆隆声,看到了城市的绿植,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蹲下来,企图让狂奔的心脏平稳下来。
这不管用,她仍心有余悸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站起身想跑去大门口,那里正对十字路口,繁华的车流可以让她摆脱黑暗的死寂。
她开始跑,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抬头,阳鸣熟悉的脸庞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大滴大滴地落下,“呜呜呜,阳鸣,呜呜呜,你怎么才来……”
怀中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阳鸣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巧巧的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巧巧,不是要你……”
不是要你去找华林和云喜吗?你怎么在这里。想了想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只是轻声地贴近她散发清香的头发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呜呜呜,你在这里有什么用?你刚才怎么不在,刚才我还撞见鬼了,那时候你怎么不在?呜呜呜……”
阳鸣被她弄笑了,“什么?你撞见鬼了?”
“嗯,就是……”巧巧抬起头,一双婆娑的泪眼,委屈的小嘴一张一合,把事情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巧巧说的时候阳鸣一直在很认真地听着,但由于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他不得不退后了一点,才能好好观察巧巧的脸和肢体动作,巧巧实在太伤心,完全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她举起手在空中虚拟着演示怎么摸到鬼的,哭红的眼紧盯着阳鸣极力使他相信。
阳鸣沉思了一会,“巧巧,你确定你的描述不像是清洁工手里的刷子或拖把什么东西的吗?”
巧巧一下陷入了迷惑,“啊……啊……是吗……”
“商场会请清洁工定期打扫楼道的,很可能是他们的东西啊。”
“这世上没有鬼,巧巧,你不要多想。”阳鸣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下,最终忍住了没有习惯性的摸巧巧的头。
巧巧吸了吸鼻子,承认他说得也很有道理,“你说的对,可是我,可是我还是怕。”
“那,那怎么办?”
“你抱抱我吧。”
巧巧小的时候被门夹了手,爸爸就会跑过来一边打门说门坏,一边把巧巧搂在怀里,说抱抱就不怕了。巧巧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的,吓人的东西,只要她感到害怕,都会要一个拥抱,所以邻居家的好朋友王小美抱过她,爸爸妈妈抱过她,她枕边的玩具熊也抱过她。长大后发现自己害怕的次数越来越少,拥抱的经历就越来越少了,可是没想到今天发生这种事,她太害怕了,阳鸣长得又高,背着看脊背宽厚结实,抱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阳鸣傻眼了,他渴望这个拥抱,但他不能就这么抱了,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巧巧伸出手去搂他的腰,他在感受到腰间的那一抹冰凉后红了脸还后退了一步,将手挡在面前。
巧巧更委屈了,“为什么?”
阳鸣罕见地结巴了,“拥抱,拥抱很特别,巧巧,你走到外面来,不能随随便便让别人抱,知道了吗?”
“但是我害怕呀。”
“都说了没有鬼你还怕啥。”阳鸣走上前,“这样呢,这样还怕不怕?”
头顶上有阳鸣掌心温暖的温度,巧巧被摸着头虽然有被摸狗头的感觉,但心安的讯息还是令她平静下来。
“……行吧。”
“巧巧,你看见云喜和华林没?”
“没有。”
“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干啥?”
“都说了,我在等你!”
阳鸣一迷惑,将头一歪俯身看着她,“你说过吗?”
巧巧一想确实刚刚想说忘了说,“哦!”然后面子上挪不开把头一躲,阳鸣的手落了空,“确实没说过。”
阳鸣内心一喜,嘴上却波澜不惊,“等我干嘛?”
“等你干嘛,等你需要原因吗?我想等便等了。”巧巧正别扭着,作势要走。
阳鸣去拉,却忘了手上的伤,巧巧一回头看见阳鸣的手上又红又青,阳鸣忍着痛没有叫出声。
巧巧吓坏了,两只手拖住阳鸣的手,着急的问,“这是哪来的伤,怎么这么严重,你怎么不说啊,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没事,只是抓人时被撞到的一点小伤,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阳鸣看着如此紧张的巧巧,内心涌过一股暖流。
“不行,跟我去医院。”
“不要。”
“那去包扎一下。”
“……好吧。”阳鸣看着巧巧那么炽热的目光,终究依了她。
阳鸣从小是一个在英雄情结里成长的孩子,见义勇为和侠肝义胆在童年经历中深深地影响了他。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错,阳鸣整天跟着爷爷,在老式收音机前收听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在讲到西游记和水浒传一些情节时总是听着他热血沸腾,“要从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鸣鸣。”爷爷总是摸着孙子的头,慈爱地教导他。
上初中的时候,阳鸣的舅舅因为在冬日救一名落水儿童不幸离世,儿童被他救出,在家乡冬日还只是一层脆冰的冰面,阳鸣一家和舅舅一家蹲在河岸失声痛哭,年纪尚小的阳鸣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直到妈妈告诉他他一向喜欢并整日念叨着来家的舅舅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给他讲故事和带卡片了,他才从心底深处放声痛哭起来。回到学校,听着老师们对英雄的解读和教导,阳鸣越来越对见义勇为这个词产生了怀疑,他觉得这是他成长中由身边人编造的一个骗局。
回到家,爸爸发现自己的儿子状态不对,阳鸣说出了心中的痛苦:舅舅因为救人丧命,舅舅一家沉浸在悲痛之中,那救人究竟值不值得?爸爸沉思几天,最终还是在儿子跟前严肃地说,救人永远值得,英雄是不问后果的。
正是这样一句话,阳鸣一直把渡人渡己,见义勇为奉为圭臬,他认为只有这样,也能对得起对他一直好的舅舅,毕竟舅舅的离开,也是因为救人的善举,也是因为他真正爱这个人间。
今天和巧巧在商场,阳鸣义无反顾得冲出去了也是如此,他不管劫犯手中有没有什么武器,他只是想让坏人得到惩罚,在厮打的过程中劫犯按住他的手往大理石砖面砸,他也死死得抓住劫犯,不让他有一丝逃跑的机会。
警方到来的时候,他也筋疲力尽,像得到了救赎一样撒开身下的那个人,仰头却看到在意的女孩,一脸的着急和害怕,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心疼,他把肿痛的手藏在身后,不愿意让她看见。
他要带她离开,不让她看到那么惊险的一幕,可是警方叫住了他,要他配合去一趟警察局。他看着女孩,不希望让她继续孤独和害怕,安慰她去找别人,自己则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谁知道,这一路,他一直想着她,包括在警局讲述经过去,她的影子在脑中挥之不去。
警局的工作效率还算快,有警员注意到他的手受了伤,提出给他包扎一下,他赶时间,想快点见到她,便急急离开了。
他先回到商场,其实他不确定他们是否还在这,只是外面的塞车越来越严重,他们说不定还等不到公交。
到达正门口,才发现沿路的建筑全停了电,他不禁有点着急,一扭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孤孤单单。
他快步走去,后面几乎是跑起来,是他没有算好距离,还没开口之时,女孩撞进了他的胸膛。
女孩身上的香气刺得他的鼻尖痒痒的,她一抬头便汇成一双泪眼,令他猝不及防,缴械投降。
他知道这般近的距离是不可以的,他拼命抵制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倔强的往后退,才不至于完全乱了心神。
她竟然说自己遇到了鬼,还手舞足蹈地给自己展示希望自己相信,他想说一句她真的很可爱,可能会招来她的白眼提醒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最后要抱抱的时候他真的慌了,既是激动又是克制,他知道他还没有向她表露自己的心意,不可趁人之危。
她发现他受伤的着急确实够他琢磨的,满脑子的她在乎我的念头挥之不去了。
现在,她在诊所里拿药,她小小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动,和她的性格一样可爱,第一次遇见她,就渴望多遇见她几次,每次遇见她,都会感受到她新的可爱之处,她讲话可爱,衣服可爱,发饰可爱,走路可爱……太多可爱了,他数不过来了。
“手给我。”
阳鸣听话地把手给她,看着她半蹲在他面前温柔的给自己上药,他禁不住问,“你坐上来呗。”
巧巧气嘟嘟地说,“不用,没有坐人身上给人上药的习惯。”
阳鸣发现她误会了,自己真的只是想她做旁边的位置给自己上药,脸红了,“啊,不是……”
巧巧没说话,继续搞自己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阳鸣没忍住又跟她说,“待会儿出去我们去找云喜他们吧。”
“哦。”巧巧闷闷的说。
她在不高兴?她为啥不高兴?是我说什么话惹恼她了的吗?她生气会主动说出来的,不会闷在心里呀。难道是有什么要求没有满足她?刚刚的,抱抱她?
“包扎好了。”巧巧随意地把他的手拿开,自顾自的收拾药包去了。
阳鸣试探性地说,“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啊?”
巧巧气得背对他,声音不平不淡,“没有,刚刚什么事,我忘了。”
一下没有,一下什么事都忘了,分明是自相矛盾。阳鸣站起来转过头,看见巧巧缨红的唇瓣和扑簌的长睫毛,他心下一动,把什么都说了。
“你想要我抱你?”
“我不想。”
“其实有一个办法。”
“我不想。”
阳鸣长腿一勾,站在她面前,鼻尖贴近她的鼻尖,巧巧忘记了手头的动作,抬头看见了他清澈眉眼。
从来没有这么近过,梦里也没有。
“那就是,你做我女朋友吧。”
“女朋友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了,不用想那么多,”阳鸣俯身对着她浅浅一笑,“怎么样?”
巧巧没有想到他的告白这么突然,她的脸刷的一红,猛把他推开,“我看不怎么样,拉倒吧!”
“真的不要吗?真的不想吗?”阳鸣三两步追上前面疾走的巧巧。
“不要!不要!”大马路上说这个,丢不丢人?
“可以试用的哦。”阳鸣说完这话,站住了,前面的人一顿,回过头来,他张开了双臂,目光与他对视。
他的心里全是紧张,这和华林讨论的狗皮膏药表白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巧巧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手悬在半空,上过药的地方分外明显,他们面前的雪纷纷扬扬,几乎要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在朦胧的世界中,巧巧看着他张扬的双臂,突然想起那个夏日广州塔下的烟火,糖葫芦和在她身旁的少年灿烂的笑容,它们穿过一整个广州的余夏和爽秋,携着百年一遇的冰雪与她会晤,她几近沉醉在这些记忆里。
她突然明白,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若即若离是在意,少年为车流的泥泞所作的下意识遮挡是表示爱意,而少年的后退半步是对爱的克制和敬畏,少年的洒脱和直白是想彻底拥自己入怀。
诚如所愿,她也早想这么做了。
她大步向前,融进了那个怀抱之中。
怀抱滚烫而热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才迎来了柔软,阳鸣低下头,是巧巧轻巧的发丝,他拂手散去发丝上细微的白雪,紧紧地抱她入怀。
“抱了我,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哦。”
巧巧的声音在衣服与衣服的缝隙中传出,“不是试用吗?”
“你说试用才能试用,你这直接就把我抱住了,我就算你的了呗。”
“……”巧巧懒得说话了,只愿意在怀中安静地待着。
“说好了吧,你愿意不?”
“嗯嗯嗯,我愿意,我愿意……”
雪依旧纷扬,一飘一舞之间,见证的全是世间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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