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友欲归 (第2/2页)
“都说一日之变可翻天覆地,希望我不省人事的这三日里没有变故无数。”盛子萧看了一眼天际,调侃道。
“殿下莫不是梦中偷闲偷上了瘾,十分乐见日子从手缝间一成不变的滑过?”老头也打起了嘴仗。
“哦,”年青人笑了:“看来洛城的日子好不好过,与我是否捣乱根本没有关系。”
“殿下谦虚起来也能损人利己,着实厉害。”舒总管一脸拜服。
年青人笑着不说话,有人自己憋不住了。
“好了好了,我尽量长话短说,争取不耽误殿下用午膳。”
可事实上,任何一件值得拿出来一说的事,都做不到长话短说。
陈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伺候二人用餐完毕,正想劝盛子萧回去午睡片刻,却见眼前的他,目光灼灼,精神振发,完全看不出半分病容,这才打消念头,乐呵呵的走了。
“朝堂上替康王鸣不平的大臣越多,康王就越难解禁。”为用膳方便,盛子萧已去了身上绒毯,正经端坐着:“皇祖母还是不太了解父皇。”
“不怪太后和那些大臣们着急上火。”舒总管一边沏茶一边笑道:“原本陛下已决定不设宴,只在早朝时见见两国使者,将会晤简化。可昨日觐见,东周三皇子主动提出想给陛下进献歌舞。碍于这位三皇子在东周有摄政之权,身份非同一般,陛下不好反驳,便下旨今晚在牡丹殿设宴款待两国使臣。不知怎的,设宴款待的消息传得莫名快也莫名怪。昨日殷鸿回府来报,说曼罗、天烬两国已然认定陛下此次设宴意在替未婚配的公主择婿,唯恐落于人后,昨日晚些时候快马加急送来国书,都说本国皇子景仰北庆文化久已,不日将抵达北庆观摩学习。陛下连夜派奕王与东周、大魏两国使臣解释,夜宴将延期至曼罗、天烬两国使臣抵达之日。四国来朝,堂堂亲王却被禁足王府,不准入宴……康王如何不恼火?康王一恼火,太后焉能坐得住?”
舒总管停了一下,又抱怨道:“这曼罗和天烬也真是,听到一点传闻就信以为真,劳师动众。”
盛子萧接过舒总管刚沏的茶,浅浅一笑:“近十数年间,因有舅舅、黎将军威慑三疆,那些觊觎我北庆国土的虎狼之辈只能心里想想,并不敢越雷池半步,咱们的日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然就无法理解风雨飘摇下的惶惶。”
吃了一口茶,见舒总管目露茫然,呵了口气道:“曼罗、天烬疆域不大,资源却很充足,又占尽地理优势,商贸发达,唯有美中不足就是两国国民皆不尚武。东周依仗自己兵强马壮,时时在两国边境骚扰,曼罗、天烬为息事宁人,不得不在每年年尾向东周进献岁银。黎将军大义,不忍见无辜百姓受苦,几年前,亲领精锐部队,半路伏击东周骚扰曼罗、天烬的边境军,将他们打得溃败四散,这才让东周安分守己,不敢再滋生战事。你想想,若东周三皇子在这个时候娶回一个北庆公主为妃,那日后,我北庆如何再插手东周与别国纷争?”
舒总管释然的点点头:“一个真假不辨的传闻就令国民谈虎色变,曼罗和天烬倒有些可怜。”
盛子萧眸中闪过一丝安定,为自己身为北庆子民而自豪的安定:“可怜之余必有内因。曼罗和天烬原为一国,兵力雄厚,库银充盈,无人敢犯。国都烬罗更是商贾如云,人流如梭,乃当时最鼎盛繁荣的都城之一。可就在那样的鼎盛繁荣之下,堂堂国君却听信宠妃谗言,将国一分为二,一半赐予太子,一半给了宠妃之子,如此荒诞之举竟还被美其名曰为‘不想皇室骨肉相残,不愿一奶同胞兵戎相见’何其可笑?”
“君王贤,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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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安;安百姓,国才强。越是浅显的道理,越容易被忽视。可惜呀。”
盛子萧点点头。歇了口气,又一脸奇道:“东周三皇子要进献歌舞,难道……他带了一群歌舞姬来洛城?”
“这个嘛……”舒总管想了想,苦苦一笑:“斯先生让殷鸿来报,一是报小四病情转危为安,二是报陛下将在牡丹殿设国宴款待四国使臣。个中细节,我想不得殿下那么深远,所以不曾详问。怎么,殿下以为三皇子这个提议不妥?”
“有没有不妥,我一时也拿不准。”盛子萧默了一下,再道:“舒伯,烦你替我驾车,我要去一趟医馆。”
“可……”
“我此去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小四是否真的无恙,二是问问斯先生牡丹殿夜宴的细节。两个目的都非意气用事,舒伯莫要阻拦。”
舒总管沉思一想,盛子萧所言句句在理,且此去又关乎国家大事,实在没有阻止的道理,便起身叫人下去备车。
车备好后,这位老总管搀扶着他的小主人正要上车,就见盛安骑马而归。
主仆二人又停在马车旁,等到盛安走近。
“殿下要出门?”盛安将缰绳给交给同行小厮,急道。
盛子萧气定神闲的笑笑:“昨日小四让殷鸿来报,说在回程路上染了病,不便回府复命,现正在医馆诊治。殷鸿不知和小四怄什么气,不等我细问,人就甩脸跑了。我瞧着有些古怪,所以让舒总管陪我走一趟。”
“殿下身体不好,冒然去探病,万一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小四定然也是这般考虑的,所以连府门都未进。那孩子如此替我周全,我岂能太薄情寡义?你放心,我远远瞧一眼,不妨事的。”
“可是殿下,”盛安似乎不情愿放盛子萧前去,又急乎乎道:“我这里有十分重要的情况要同你禀报。”
“看你脸色异常,就知此行不太平。”盛子萧波澜不惊的笑容里,流露出一股一切了然如胸的淡然:“等我从医馆回来,一定听你好好细说。”
“殿下……”
盛安眼中流转出一个古怪的眼神,像极了事态超出预期时,人固有的一种后怕。然即便如此,他的急切还是被盛子萧不由分说的制止了。
“瞧你俩这风尘仆仆的样子,”盛子萧温厚的目光从盛安身上转落在他一旁的小厮身上:“还不快进去泡盆热水澡洗尘去乏。哦,对了,近来天气过于湿冷,记得跟陈嬷嬷要碗姜汤,那东西最是驱寒。”小小停顿一下,又笑着计量道:“嗯……等你二人喝完姜汤,我约莫也在回府的路上,刚刚好。”
这句话不知哪里将盛安给得罪了,只见这厮眼冒火星的冲盛子萧低吼:“殿下为何非要让盛安如此难办?”一张表情绝望的脸痛苦曲扭着:“盛安的身不由己,盛安不敢奢望殿下体谅,但盛安敢指天发誓,自入穆王府以来,盛安绝无……”
“我若不知你,我又何必事事支开你?”盛子萧目光和煦的望着从绝望渐变为惊讶的盛安,幽幽打断他:“疏远……有时未必不是一种保护?”
说罢,撇下呆若木鸡的盛安,转身上了马车。
许是因天公不作美的缘故,今日街上人流并不似往日那般汹涌,连一贯高调的摊贩都没了气力,吆喝声一个比一个无精打采。
盛子萧若有所思的撩起帘子,疑道:“数九寒天都没见这么冷清过……物反常则为妖,舒伯,靠边停下,去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
“是,殿下。”
舒总管将马车停在一处街角。
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蜷缩至此,见舒总管下了马车,立刻将其围住。
“老爷,打发点吧。”为首的乞丐笑出一口大黄牙,老练的举起手中那只空无一物的破碗。
舒总管从怀里掏出几十个铜板,一边往破空碗里放,一边装作无意的问:“今日行情为何如此差?我见街面上虽比往日冷清,但所有铺面好歹都开着,总不至于让你们一文钱都讨不到呀?”
“也不是讨不到,”为首的乞丐颇有几分豪气:“乞讨有乞讨的规矩,不强人所难。”
“哦?”舒总管笑了:“几个铜板而已,怎么就强人所难了?”
为首的乞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舒总管:“老爷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舒总管敛起笑,认真道。
“戚家小将军近日回城,”为首的乞丐放低音调:“陛下有旨,除买卖日常必需品的商铺外,其余摊铺一律休市三日。”
“戚小将军回来便回来,陛下为何要休市?”舒总管努力压制心头狂喜,故作惊讶的质疑。
“这可不是我一个叫花子能打探到的事。”为首的乞丐挠了挠乱发,爱莫能助的笑了笑。
舒总管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掺杂着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是,这也不是我一个老头子应该关心的事。”
打发了这群乞丐,舒总管回到马车上。因为激动,连抓了好几次,方将那根粗壮的缰绳狠狠抓住。
盛子萧知道舒总管已经上了车,却半天不见动静,便咳嗽了一声。舒总管回过神,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再大力一扬,车子动了起来。
行至一半,这位激动难耐的老人似是明白了什么,隔着帘子冲车内的人喜极而泣:“回来这么大的事,小少爷他……他怎么都不提前告知一声?这孩子真是……真是让人伤心。平日不见一封书信,这……”旧事翻涌,长久的思念之情堵上嗓子眼,使得这位朴质的老人更咽难语。
车帘后的人果然一早就知晓了,轻轻一叹:“不怪他,是我断了与他的书信往来。”
“为……为什么?”舒总管抹了一把泪:“是因为盛安?”
“……不错。”良久,那个温吞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殿下,我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盛子萧异于寻常的冷静:“你是想问,今日我为何要跟盛安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终归是听命于那个人,万一他……殿下此举太过冒险。”
盛子萧又何尝不知道呢?
但形势所逼,有些事,明知是一场冒险,也要咬牙去做,这便就是常言所道的无奈之举……
他微微闭上了眼,只希望,这场冒险是值得的。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