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江湖规矩 (第2/2页)
“他此刻若能言语,他定会质问殿下,当初冒险走这一步为的是什么?”斯先生高声质问:“恕我愚钝,难道不是为了探出太后与东周的深浅,难道不是为了让忠王府不被牵涉其中?如今不但目的达成,还让康王禁足一月,得此奇效,殿下为何非要追求十全十美、面面俱到?”
又听一声冷笑:“留在洛城,步入朝堂,是何等凶险万分之事?盛子萧,如果你连这点狠心都不肯下,连这点得失都不肯舍,那你,你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
……
黑漆漆的夜幕下,一辆马车踩着疲乏的马蹄声从一处屋角无力走向空旷幽冷的大街。
“小四的毒明明就解了,先生为何要骗殿下说没解?”等马车走得远了些,驻足屋角目送的两道人影开始小声交谈:“看到殿下那般难受,先生不会于心不忍吗?”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尤其要防着邝殊,不能让他察觉小四已经苏醒,明白吗?”
“弟子明白,只不过……”暗夜下那张五官模糊的脸欲言又止,视线迷惘的落在身边那道略显修长的人影上:“先生能否为弟子解惑?”
斯先生轻轻一笑:“我自然不愿见那孩子难受,更不希望那孩子痛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他已选择留下,留在这阴谋诡计的漩涡中,那么像今天这种抉择便不会少。与其日后见他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提前教会他取舍。”
“先生的意思是,小四今天的遭遇日后还会在我们身上发生?”
“皇权争夺,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何谈生死?”
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答案,殷鸿只是小小的吃了一惊,少顷,又一脸坚定的望着自己的首领。
斯先生淡然一笑,继续谈论他们决定为之献身的那个人。
“论谋略论治国论品性,那孩子都无懈可击,唯独……唉,这大概是因为那孩子从小受到的关爱太少,所以,才会对身边人格外珍惜,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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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弃。”
“懂得珍惜不好吗?”
“懂得珍惜,方知感恩,知感恩者,皆有仁心,一个有着如此品性的皇帝,百姓得之,幸也,福也。可对一个还在谋事的皇子而言,这只是一个弱点,一旦被敌人洞悉而加以利用,结局可想而知。”
“明白了,先生是想让殿下知道,要想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羊首先得学会做狼。”殷鸿开怀一笑,继而,又郑重其事道:“身为日蚀首领的继任者,小四也是该回到日蚀好好表现了。”
“是呀,他该回去了。”
斯先生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道。
此刻,微微的晚风中已听不到远去的马蹄声,这位为心爱之人付出一切的痴情男子仰起了头,目光深邃的望向没有星光的夜空。
……
当洛城迎来连续第三个晴天,洛城百姓方感叹今年阴雨连绵的清明终是要结束了。捂了整整一冬的被褥像发霉的豆腐块悬挂在每家每户的院子里迎风招展。
往年,穆王府上上下下的被褥都要等到陈嬷嬷耳提面命追着催问,府里那些小子方会将臭烘烘的被褥拿去后院晒上半日。今年,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被舒总管主动揽下了。
晨光不过微露,一个活力十足的吆喝声在穆王府内院铿锵有力的回荡着。
从未在这个时辰醒过的盛子萧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房中,伸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浅色外套,随意往肩头上一搭,便出了屋子。
一路上,迎头碰到几个手抱褥子一脸困倦的小厮。见到早起的盛子萧,困倦立刻被讶异取代。
“殿下,您真的……好啦?”
简单行礼请安后,一个小厮探问。
盛子萧笑笑不说话。总觉得这些讶异的表情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相识在何处。此刻听他一问,困惑旋即释然,想起了昨日奉旨前来替自己请平安脉的太医之首——崔太医。
穆王殿下身体痊愈的折子送进宫不过半个时辰,那位年过六旬医术精湛的老人便带着皇帝陛下的口谕匆匆而来。
会晤地点选在了八面通透的凉亭内,盛子萧一身单衣,从气色看,果然是一派神清气爽,眉目飞扬的好模样。
崔太医怔怔望着眼前人,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多年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盛子萧微微一愣,略略细思片刻,方悟出崔太医说这句话的用意,眸中不由泛起片片涟漪,似在追忆尘封旧事,语气渐断渐续:“得父皇厚爱,当年让崔太医留府悉心照料月余……如今再回首当年……”
“年华正当却身染重病,丧气灰心乃人之常情,殿下当时惆怅亦是常情。”崔太医惶惶一笑,双目渐染愧色:“说到底还是怪微臣医术不精,无法替殿下解忧。”
“崔太医严重了。”盛子萧回望了崔太医一眼,一语双关道:“我家先生曾教导我,臣子若能做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算纯臣;大夫若能做到‘医者父母心’便可问心无愧。崔太医对我如此有愧,难道不怕让人误会当初医治我时没有尽心尽力?”
崔太医浑身一哆嗦,硬生生挤出一丝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崔家世代行医,从祖父开始崔家男儿三代出任太医院院首,岂敢有半点不用心?殿下这番话实在是折煞微臣了。”
盛子萧施施然一笑,双手背后,迎风立于南面,措辞不太善意道:“既然崔太医提及祖父,那我少不得也要提一提我的外祖父。”
听到这声“外祖父”,崔太医面色煞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仍是横亘在崔戚两家之间的一道坎,再也过不去的坎。
“当年霓嫔娘娘难产,殿下的外祖父也就是戚老将军,”深知这一点的崔太医不等盛子萧往下说,主动回道:“他是拜请过微臣,希望微臣将一名乡野大夫带进宫给霓嫔娘娘助产。当时,太医院院首正是家父,微臣在太医院当差也有十多年,带一个外人混入医官之中确非难事。可殿下刚刚也说了,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微臣……”
“你可知,”盛子萧突然横插一杠,打断对方:“我外祖父口中的那位乡野大夫是何人?”
崔太医有些激动的目光略是一凝:“微臣不知。”
“就是让崔太医自叹医术不精,让我重焕新生的斯先生。”
盛子萧冷冷的讥讽让这位院首大人顿是明白,今日,这位恢复康健的皇子不是在申讨当年自己有没有竭力医治他,而是在向他索讨两条久远的人命债。
权势好比风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倘若这位皇子一如既往的不得势,崔家仍是太平无事的豪门;可如果这位皇子涅槃重生,那崔家三代累积下的荣耀便算到头了。
怀揣着这样一种忐忑,崔太医离去的背影全然不复来时的意气风发。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