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读小说网www.99duxs.cc

字:
关灯 护眼
九九读小说网 > 明月碧影 > 第三章

第三章 (第2/2页)

糟了,适才听柏文的语气,是像有些生气了,接着羽裳又拨通了梓君家的电话。

“喂,哪位?”一阵沧桑浓厚的女声传来耳畔。

“哦,程伯母,我是羽裳,梓君在家吗?”

“梓君去她姑妈家了,有什么事情吗?”

“哦,也没什么,只是那天梓君路过我家,给我母亲捎了口信,叫我明天去找她。可是我外婆病了,这两天需要我照顾,我就暂且不过去了。”

“好的好的,羽裳啊,有空来我们家玩啊。”

听到梓君不在家里,羽裳当着她母亲也不便说什么。不过这样也好,柏文的的确确没有看过她那真心镌刻的一封信,一方面也不好向梓君交代。羽裳一个人颓然地走在这寒风瑟瑟的街头,她的眼神是苍茫而迷离的。月黑风高,只听得她那踢蹋沉重的脚步声,踩在脚下的步子是不安与惆怅。彭柏文虽说要与梓君见面,毕竟他没有给自己一个确切的见面地址。她看出了柏文的意思,对于梓君的求爱,他是持拒绝态度的。可是他为什么又要主动提出和梓君见面呢?以自己的推敲与猜测,应该是柏文想当面与梓君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吧。彭柏文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万一见着了梓君,会不会像对自己或是对崔韵涵那样盛气凌人的态度?她心里暗自琢磨,为了打破这项僵局,还是自己主动跟梓君解释清楚吧,以免受到不必要的冲击与伤害。可是,又怎么足以肯定他主动会见梓君,单单是为了拒绝呢?他会不会?对梓君……此刻她的脑子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如风雨疾骤,如万马奔腾着。为什么?帮着梓君撮合柏文,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有一丝落寞与失意呢?为什么?不,难道真是自己所想的这样?喜欢他?怎么可能呢?他自命清高,他不可一世。不会的,自己绝对不会喜欢上他的。如果真的不是这样,那为什么自己会存在这般情绪?她双手抚住脑门,堵住这千千万万纷纷乱乱、凄凄惶惶的愁绪。停止思想!停止思想!倦意向她包围,弥漫……

自从杭州告一段落后,她的心里便对柏文激起了一阵微妙悱恻的特殊感。她不允许自己接近柏文,因此也决定除了公事交接尽量做到不说私话。忽然飘来一片清晰的、字字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此刻的宁静。

“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哪里见面?”

羽裳徐徐抬起那一对盈盈然的剪水双瞳,定定地与柏文的眼光交汇了,在她康和的柔波里,仿佛凝聚着一汪美丽的湖水,寒彻而冰冷。接着,她的视线转向桌本上了,半响,她才开口,道:

“你不喜欢梓君是吗?”

柏文一怔,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了,倏然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舒畅。

“只见过一次,喜欢?不太轻浮了吗?”

“你的意思是梓君是个轻浮的女孩子?”羽裳双眉紧蹙。

“我说的是我自己,和她没关系。”

“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她。”

柏文心里掠过一阵激荡,他暗自欣喜,这样最好不过了。

下班后,职员们纷纷涌出工厂,柏文的车停在后院,他一起与羽裳走到了门口。忽然,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软呢大衣,一条针织围巾紧紧包裹着项颈,扎着两只又粗又长马尾辫发的女孩,那瘦长盈丽的背影沐浴在薄暮时分里。这背影多像梓君!羽裳伫立片刻,随后缩放了脚步,轻缓地上前。眼前的这个女孩依稀听到了琐碎的高跟鞋声,她翩然回头,一张水粉色的嘴唇和红艳艳的面颊,线条分明的两道眉毛下,是对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羽裳难以置信,忧喜交织,道:“梓君,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柏文震惊片刻,梓君?她居然会出现在工厂门口?他看着这个女孩,的确是柔静似水。可是他的眼光只是在梓君的脸上平平淡淡地扫了一瞬,骤然间便漠然地移开了视线,随后他的眼光定定地滞留在羽裳的身上。

梓君笑眼盈盈,渴求地说道:“那个回复我等了好久,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我就来了。”

羽裳被梓君这奋勇大胆的逐爱而激起一阵佩服,她的眼睛游离片刻,她望向了身后的柏文,梓君的目光也自然投递到柏文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上。两个多月了,她总算,总算见到了这个让自己六神无主、日思夜想的彭柏文了。此刻,她眼里流露出痴痴迷迷的醉态,两朵红霞染映在了她的眉间眼底,她深深地凝视着柏文,这一张冷俊得让人心颤的面孔。她的胸口荡过一缕如歌如泣的旋律,那情窦初萌在碧穹亭阁诗社一角里,那记忆永存深深烙刻的秋韵。柏文回避着梓君炙热而执着的的眼波,他伺机缓解着尴尬的气氛,落落大方地说道:

“这样吧,正好,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吃饭吧。”

羽裳巡视着梓君这张白皙而俏丽的面孔,她疑问道:“梓君,今天没上课吗?”

“今天下午没课,我就从家里坐电车过来找你。”

“你呀,才不是来找我的呢。”羽裳噗嗤笑了笑。

羽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更使梓君在柏文面前越发显得娇涩了。

随后,柏文开着汽车奔驰在繁花似锦的街道上,羽裳和梓君坐在后排,一路上,迷迷蒙蒙的思绪飘飞着。梓君在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对自己也存在好感呢?她看了自己的那一封信之后,是不是被自己大胆主动示爱所感动了呢?她紧紧地俯靠在羽裳的肩上甜甜地笑了,笑得是那样自信。梓君见柏文如此殷勤大方,心里更是欢欣喜悦,她顿然觉得对眼前这个男人胜券在握,对未来发展充盈了满满的期待。

“你们俩想吃什么?”柏文问。

“随便吧。”羽裳与梓君异口同声道。

法租界的一家中式餐馆,环境悠然华贵,服务员热情爽朗地将菜谱递给了羽裳和梓君,柏文声称自己吃什么都无所谓。梓君知道,羽裳爱吃辣,可是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口味,想必柏文也是吧。他口中总是这样随便,那样随便的,是不是在自己的面前,他也有些羞涩呢?因此她点了油爆虾、生煎包、菊花黄鱼羹、清炖狮子头、酸辣肉丝、糖醋鲤鱼……梓君觉得,这样一来综合了自己与羽裳的口味,也正是这样,羽裳也感觉很久没有和梓君在一块吃饭了,今日还是蹭着彭先生的光。饭局上,三个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交流。

夜色深沉,寒意满天,街道上的霓虹灯耀目地闪烁着。她也知道,在这一个诗情画意的夜里,正是梓君当面向柏文吐露心声的好时机。车窗外的冷风呼呼地怒号着,黄浦江畔,已经充满了一片萧索的景象,树枝光秃秃地耸立在漠漠的寒空里,坠落在地下的树叶,正和枯黄的野草一起在泥泞中融化。大概因为冷的关系,黄浦江畔两岸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行人,那平日里成双入对的夫妇们似乎也深藏了起来。无人使用的渡船,寂寞而冷清地靠在岸边,盛满了一船的黄叶。到了虹口,坐在副驾的梓君怎么也不舍得下车。她扬起一对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眼眸,深情地凝视着柏文。那眼里盛满了迫切,盛满了千言万语,浓浓绵延的爱意已一览无遗地表现出来。此刻,她也顾不得害羞与否了。透过苍茫的月色,她看见一张俊朗、漠然且焕发着神光异彩的脸庞,一对黑濛濛且深湛的双眸和一张固执而坚定的面容。在这一片宁静的空气里,柏文黯然地沉默着……这时,羽裳读懂了梓君的深情,她主动推开了车门,只身一个人站在那寒气瑟瑟的冷风里。她无意识凝视着远处的天边,寒风沉重地坠在她的衣襟上,一弯如眉的冷月,在昏茫如烟的夜雾中闪亮。柏文的视线和那一颗躁动的心随着羽裳一起跃出车外了,狂风舞动着她的长发,鼓动着她的大衣裙摆。柏文心里蓦然掠过一阵颤动与痉挛,此时此刻,他不能再逃避梓君的眼光,就在这一瞬,将自己的所思所感,都跟她讲清楚吧。柏文扬起一对炯炯然的眸子,低声地、平和地说道:

“程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

“我的信你都看了?”她低吟道。

柏文一怔,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接口:

“程小姐,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只是我不配而已。”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你就直接说你喜不喜欢我?”

柏文顿然沉默了,对于眼前这个勇气十足的女孩子,是的,她和韵涵不一样,因此他不能像对韵涵那样的口吻对她说话。柏文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奈地摇摇头,梓君一副神采飞扬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惘失落、沉重之色。

“程小姐,我不是那种对女人一见钟情的男人,更何况——更何况,我已经有自己爱的人了。”

话音刚落,红潮已遍布梓君的脸颊,她隐忍着、憋屈着,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果断绝情地拒绝自己。

“她漂亮吗?”梓君喑哑地问道。

柏文没有作答,只是歉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程小姐,希望你明白。”

柏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痛了梓君。此刻,她那摇摇欲坠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又垂下眼睑,自惭形秽地、一度梗咽地说:

“我早知道——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会有很多女孩子追求的,我太自不量力了,要说配不上的人是我。”

“不,爱情的本质没有配不配得上,只有爱与不爱。”

梓君幽幽地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喃喃地、呓语地说:

“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爱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

柏文深幽含蓄的眼光投递在了车外屹立在寒风萧茫中的羽裳,他的眼神是无限柔情的。他不知道羽裳伫立了多久,但她固执地站立着,一动也不动。这一刻,梓君什么都明白了。此时,她浑身掠过一阵难言的苦楚,是的,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这一刻,她没有激动,没有愤懑,所有染映在她眉梢眼角上的,只是一份淡淡的无奈和深深的哀愁。

梓君用着手帕拭去了眼里不听使唤盈盈流动的泪水,她幽幽然地念道:

“采菊犹人英姿飒,儒文舞丽弄清雅。凉阶悠亭但祈月,白首共目朝云霞。”

柏文蓦然触动,只是歉疚地、默然地凝视着她。

“还记得当日在诗社,我作的这首诗吗?如今现实已经将这梦境般的憧憬打破,虽然我做到了祈月祷告,可是却不能达成与你‘日出而坐,日落而栖。’的愿望。”

说完,梓君将泪渍擦拭得干干净净,她努力清晰回转自己憔悴的脸庞,不让羽裳看出她有任何哭过的痕迹。她推开车门,与在寒风凛冽中的羽裳相拥言别,她独自叫着一辆黄包车回家了。柏文看着梓君落拓远去的身影,逐渐被月色所吞噬。

“梓君非要自己回去,我说陪她她也不让,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羽裳急切地问。

“我说我有自己爱的人了,这个算伤她的话吗?”

羽裳心里悄然抽搐了一阵,她不敢轻易再问一个字了。

时间悄至,宇文很快到了休假的期限。这一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全家来到码头为他送行。彭太太紧紧地拽着儿子的双手,牢牢拽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顿然有两滚热浪涌进了自己的视线,水盈盈地盛满在了眼眶里。三年了,一千个日夜,一千份思念,一千行眼泪,聚散苦匆匆,而今却要再次承受着相思离别之凄苦。彭太太母爱的本性暴露无遗,想到一年之后,宇文将完成学业凯旋而归,她顿时悲喜交织,百感交集。彭太太托起宇文的耳朵,在他耳畔细细沉吟了几句,宇文顷刻被母亲深深的关爱彻底融化了,一时间使得自己眼眶潮湿了,他低声念道宋词诗人的《雨霖铃》: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爸妈,大哥大嫂,二哥,再见!”宇文拿起行李,转身登船。

晚霞正在天际燃烧,一层又一层的红云重重堆积,落日圆而大。接着,那晚霞由鲜红变成了绛紫,一分一厘地被地平线所吞噬。全家挥手向宇文道别,那一望无际,深不见底蓝浪绿波的海面上,徐徐行驶着雄伟壮丽的轮船。目送亲人远去的背影,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仿佛也追随到了剑桥……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