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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读小说网 > 七里昭阳 > 六 清明溪上

六 清明溪上 (第2/2页)

清明的前夜下了小雨,直到早上也未停,淅淅沥沥得绵延不绝,像是一场雾,薄淡的水汽好似彻底挥散了严冬的最后一丝寒气,郊外的草地湿漉漉的,踩上去便湿了鞋子,七浔坐在亭中,雨滴顺着房檐连串地掉落,滴滴答答地砸在耳畔,脚边支着描墨竹的油纸伞,也是湿漉漉的,亭中的石桌上摆着小火正煮着酒,淡淡的酒香散逸开来,背倚青山,前望云溪。云昭身披蓑笠,背着竹筐自林中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那远远坐着的绿衣少女好似和这山水融为了一体,这是他此生不曾见过的,岁月静好,不问世事。

他愣愣地站在那,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都未曾在意,荆荃擦着他的肩越过他去,这画中多了一个会动的身影,才提醒了他这不是一幅画,他提了提肩上的竹筐,也跟了上去,荆荃走进亭子,把肩上的竹筐放在地上,框里的柳枝颤动着,在地上留下了点点水迹,“今年的柳枝这芽发的漂亮。”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节短短的却翠绿的柳树枝来,放到了七浔面前,“喏,姑娘。”

七浔笑笑拾了起来,插到了发髻中,原本那黑发中并未戴什么装饰,此刻多了一抹颜色,竟和那身衣裳格外的相配,真真置身于这水天一色之中。云昭看得有些痴了,七浔一抬头便见着云昭盯着自己看,又觉得好笑,“你干嘛一直盯着我?还流了口水,不懂礼数的登徒子!”

被她这么一说,云昭一下醒过来,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嘴巴,干的,哪有什么口水!“我哪有流口水?”

“我说了你就去摸,这么信我的话么?”

“你!”云昭指着七浔正要发作,荆荃连忙站起来,“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前两日不是都没事了么?今天过节,二位就当给我个面子,消停消停吧。”想到云昭前两日管自己借了银子买了赔罪礼物,这梁子就当解了,怎么现在还是总吵架?真让人头疼。

“哼!”云昭冷哼,这才发觉身上的竹筐还没放下来,这死丫头真是白长了一张脱俗的脸,自己回回都被她无害的样子给迷惑了,她不开口还好,一开了口绝对能把人气的减寿十年!

云昭在桌边刚一坐下,荆荃就给他的头上也插了一只柳枝,“插柳戴柳,祈福辟邪。”

七浔看了眼两大竹筐的柳枝,“这些应该够了。”

“今日起得早,年年踏青,我觉得还是今年最好,这点小雨也美得很。”荆荃心里高兴,也找不着什么更多的修饰词,只知道一个劲地说美,说好。

“倒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了’”

云昭喝着热酒,昨日是寒食节,一整天的冷食每年都让他有些吃不消,还是热的东西吃着舒服。

“你还知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七浔笑道。

“我知道你准以为我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了。”云昭在七浔发间寻索一圈,除了那只柳枝,还真的没戴其它珠钗簪饰,不明所以心下便有点失望。

“宁伯伯说什么时候回来?”

“祭祖后路上也要两三天吧,他老家住得远。”荆荃也喝着酒,“话说,云昭你不去扫扫墓么?”

云昭的酒杯顿在唇边,没有作答,七浔的脚尖推了荆荃的,他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咬着舌头不知该怎么接,三个人坐在亭子里,面面相觑,竟然也无一人说话,云昭叹了口气,放下小杯,靠在亭柱子边看雨景,荆荃看得他的背,见不到他的表情。

“我印象中对父母的记忆已经淡了,以往都是在别人的指导下行祭祖礼,从前觉得繁琐之至,甚是烦恼,可是当自己真的想去真心祭拜先人的时候,却连墓前都近不得了。”

他转过身,对着七浔和荆荃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祭拜他们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是啊,祭拜他们的人很多,皇陵之前,从来不缺他一个,今年的皇室祭礼,依然盛大而华丽。

“可他们毕竟不是为人子女。”七浔倒满了手中的两杯茶起身,走到云昭身边,,“既然为人子女,祭拜之礼,从来不应假托于人,佛经有云‘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爱,所见皆爱’”她将一个茶杯端到云昭面前,云昭接过来,“你心中有故人,在不在墓前,有那么重要么?”

她的眼神在提醒他,是的,不重要,七浔拂起衣袖,将手中的酒撒在地上,虚空作揖,未着言语。云昭看着手中酒杯,杯中酒水颤动着倒映他的脸颊,他眨了眨眼睛,杯中的人也眨了眨眼睛。他好像记起来了,屈指可数的几面,父皇的模样,父皇在最后一次征战之前,带着他骑了一次战马,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父皇骑同一匹马,背后是他坚实宽广的背,面前是他温暖厚重的手掌,他的模样好似变得清晰起来,他的样子,和这道倒影中的脸,是如此相像。

他笑了笑,杯中的人影也对他笑了笑,“父皇。”他在心中默念,将手里的酒倒在地上,对着前方作揖,这只是简简单单的祭礼,但是他却觉得,这比以往任何一次繁琐华丽的祭礼,都更加的庄重,七浔已经坐回了石凳上,云昭见她神色之间似有落寞,也是,每到清明,总会想起逝去的亲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家人现在都在哪里?”他问七浔。

“我和宁叔就是姑娘的家人。”荆荃吃着点心,口吃不清地答道。

“别噎着了。”七浔又另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对着云昭答,“哪有伙计这样探听东家的家事的,不懂规矩。”

“你又拿身份来压我,好吧,不问就不问了。”云昭把手臂交叉在脑后枕着,他算是看明白了也习惯了,要是回回都跟臭丫头较真,最后被气死得一定是自己,还不如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去了,逞口舌之快,这丫头也就这点本事了。

想着,便又喝了口热酒,热酒顺着嗓子眼滑进去,整个人都透亮了。再歇了一会,云昭起身归拢竹篓里的柳枝,才刚一站起来,腹中久违却熟悉的感觉猛地翻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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