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后山论孔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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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不为少年留。
——秦观
“哦?”徐谓站在树下,嘴角噙了笑。他分明在仰头看她,李信怡却莫名觉得,她像是被他睥睨着一般。这种感觉让李信怡心烦气躁,于是她急吼吼地开口:“他嫌季氏八佾舞于庭,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世间事千千万,为何只凭这一事便断定季氏无事不可为?他还曾说臣见君时,曾略去堂下磕头的部分,只剩堂上磕头,这便是死守旧礼了,若是总守些繁文缛节,要如何发展进步?”
“是,礼制是须得改进变化,但也不可跳脱出道德范畴。你可还曾记得‘以《雍》彻’的那三家,他们争权夺利、扩张封地、私建城池,将国君玩弄于鼓掌之间,将国家搅得乌烟瘴气。短期来看,他们谋私利,可他们民心尽失,这便也为灭亡埋下根基了。”
“可人不分高低贵贱,凭什么人人都得跪天子,凭什么有些东西天子用得,他人便用不得?”
“嗯,这是个好问题。”徐谓若有所思道,“可你莫忘了,春秋后期正当礼崩乐坏之时,而商周却皆是极其守礼的朝代。我们本身已超于他们千百年,若我们用如今的眼光去看待他们,那自是不公平的。”
“至于跪不跪一事,可不便是如今我们礼制的一部分吗?说不定,再过个千八百年,后人看我们时,也觉得我们的礼制太过迂腐、太过繁冗了。”
“那礼制便当是要须得与时俱进吧。此外,我还实是喜欢不起来孔丘对祭祀的态度。禹认为平时的饮食简单、衣服简朴,祭祀鬼神的祭品却要丰富,礼服也要华美。如此歪理,他竟觉得禹说的对!”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上次不是还和夫子呛起来了?”徐谓啼笑皆非。
“别提了,”李信怡唉声叹气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活着的是人,鬼神还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编出来的。不过这么一句,夫子气得怒发冲冠,还同我爹告我的状!若非我爹也不信鬼神,我怕是就得挨打了。”
“你何止说了这么一句,”徐谓笑她,“你还讲,鬼神有没有还是一说,凭什么把人拿来享受的东西白白浪费与他们?”
李信怡涨红了脸:“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你可是忘了,禹还认为,即便居室简陋,也要致力于修缮水利事宜。孔丘还说,礼与其奢,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这便也说明认为礼并不重在形式,而在心意了。”徐谓解释。
李信怡“切”了一声:“他只是将俭朴奉为圭臬罢了。他先前还说,虽然过去的帽子用麻制作,但由于用丝制作,手工不再那么精细,事宜减少,他便也就从众了。若你说他认为礼不在形式,我这倒也有能驳你的例子。”
“说来听听?”徐谓挑眉。
“他的学生宰予认为,守丧三年之期太久,应当缩短到一年。按孔丘其他时候的说法,丧,真心悲戚便好,时间、仪式皆是次要的。可此时孔丘却反问他,安心吗?宰我对曰安心,他出去时,孔丘便骂他不仁。”
“啊对了,说到宰予,孔丘向来不喜此人,直接说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这在孔丘语录中,是最最难听的批评之语了吧?”
徐谓悠悠然道:“孔丘也是凡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那既是凡人,便不要称圣人嘛!最讽刺的是,宰予这般的朽木,他人对其的评价却是‘天资聪颖,足智多谋,口齿伶俐,能说善辩’,既是“孔门十哲”“言语”科之首,又是“孔门十三贤”之一。”李信怡摊手。
“他还十分尊敬孔丘,说明孔丘也未少教他什么。”徐谓争辩道。
“谁知道呢,我们后人所能看见的不过是少许罢了。但孔丘显然不喜他这类好学深思、却爱辩驳自己观点之人。他最爱的颜回,和宰于可不便是两类人嘛!”
“这不过是孔丘也有凡人感性罢了,怎么就能成‘孔贼’呢?”徐谓十分耐心。
“我不喜他原因很多,例如他讽刺子路,例如他不主张使用杀人的刑罚。我印象最深的是樊迟向他请教学习种植五谷菜蔬,他认为这不是君子应做之事。多些技能,有何不好?技能哪分君子小人?他认为亲亲相隐是为君子,不对;他认为贤人以逃避动荡的社会而隐居为上策,亦不对。国有危难,更应危言危行,怎能明哲保身?”
徐谓听着她的话,眉头早已紧蹙在了一起:“偶如此说罢了。他在他人眼中,还不是知其不可而行之者?”
“以及他的天命鬼神观……”
“李信怡,”徐谓越发无奈,“事实上,现如今鬼神对我们而言,更像是一种约束。”
“什么约束不约束的,总之我不信命……”李信怡嘟嘟囔囔。
“总之,你万不可用先入为主的目光去看待,否则,不说盲目遵从,便是盲目抵制。孔家学说自有不对,但它也有甚多东西可学,便莫要全盘否去。”徐谓做了总结陈词。
“还有,你作这文章与先生,便是不尊敬他。”徐谓的疾言厉色,李信怡瞬间心虚下来。
“是我有不对,”她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发,“算了,不说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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