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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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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如醉。

满树海棠花。

粉红色的花瓣柔软地落在地面。

九岁的男孩子孤独坐在轮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双手苍白,一只雕花羊脂玉扳指松松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态安静。

安静得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令人心痛。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宁静。

他可以看到杏树下正在嬉闹的两个小孩子。

六岁的小枫蓝色布衣,头微微卷曲,右耳的宝石闪闪光,他从树上溜下来,手上捧着一把青色的小杏儿;三岁的小如歌晶莹的小脸粉嘟嘟,拍着巴掌笑,笑容灿烂可爱。

小枫将小杏儿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尝,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皱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小枫笑了。

眼睛湛蓝湛蓝,象万里无云的蓝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枫也吃掉一只青涩的杏儿;小枫躲着,于是她去追。

于是两人笑闹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笑声。

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快乐。

轮椅中,九岁的男孩子轻轻摸着白玉扳指,闭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见的父皇;在烈火山庄,虽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对他很尊敬。师父尽心传他武功,给他最好的照顾,然而他却羡慕师父对小枫和惊雷的责罚。

因为他是聋子。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这世上,他静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只软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睛。

却是方才跑远的小如歌。

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粉白的面颊映着鲜红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会光!

她摇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一颗青青的杏儿凑近他唇边。

他摇摇头。

她把杏儿往他嘴里塞。

他偏过头。

她瞪着他,忽然,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她开始哭。

他叹息,拍拍她的脑袋,接过杏儿,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仿佛要从轮椅中跳出来!

她笑了,然后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个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把刚才的口型又重复一遍;他能感觉到她嘴旁肌肤的震动。

她抓起一个杏儿,塞进自己嘴巴里,酸得浑身颤抖。

然后,又重复那个口型。

他望着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只小杏儿。

酸。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

自那日后。

小如歌就经常找他“说话”。

开始时,他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她总是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脑袋不停在说。最初她说得慢,日子久了越说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岁时。

九岁的如歌逼着他开口“讲话”。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

他没答应。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屈服了。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干涩的喉咙在费力地颤抖;他知道那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那个从门口经过的婢女,脸上表情难受得仿佛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

如歌却欢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告诉他,他的声音比小鸟的歌声还动听。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鸟的歌声?

多孩子气的话。

但是,只要她开心,就可以了;这世上,他的声音,只说给她听。

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

“如歌。”

静渊王府。

午后的庭院。

玉自寒静静在轮椅中睡着,似乎觉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浅浅皱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象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睡梦中,他见到了她。

她喜欢鲜红的衣裳,笑容也象火焰一般热烈;她喜欢象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对他讲她的开心和烦恼;她最喜欢笑盈盈比画着双手,告诉他战枫怎样了,他们去到哪里玩,那时侯她快乐得神采飞扬。

后来,她渐渐忧愁,趴在他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的幸福和悲伤,并不是因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轻轻在动。

仔细去看,可以知道那是无声的——

“如歌”。

秋日的午后.

玉自寒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却依然象在梦中。

他看见了如歌。

她红衣鲜艳,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对他眨眨眼睛,笑着:

“师兄!”

他摇摇头。

笑,莫非自己尚在梦里?奇怪,这次的梦如此逼真。

什么?

师兄居然不理她?!

如歌生气了,用力摇着玉自寒的膝盖,大声道:

“师兄,人家赶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你一点也不高兴吗?!不管,我要生气了!你……你要是还不说欢迎,我……”

玉自寒抚住她的手。

一股温热的暖意,在初秋乍凉的午后,自她的手背传入他的掌心。

如歌惊道:“咦,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将他的两只手拉进她的双手中,揉搓着,温暖着。

玉自寒望着她。

她抬起头,瞪他:“离开烈火山庄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你说话不算啊,还做人家师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玉自寒微笑:“你怎么来了?”

如歌对着他的手掌呵出暖气,灵动的大眼睛闪了闪,笑道:

“我想你啊,想你就来了。师兄莫非是不欢迎我?”她拿着师兄给她的雕龙玉佩,很容易就进到了王府。

玉自寒的唇角是满满的笑意,他拍拍她的脑袋。

如歌问道:

“师兄,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啊,一切都还好吗?”

玉自寒的笑容仿佛清爽的秋风:

“我很好。”

烈火山庄。

裔浪道:“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近日龙体欠安,敬阳王与景献王皆有异动。”

敬阳王和景献王同为皇后所出,敬阳王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景献王排行第五。两人均对皇位虎视眈眈,十几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许多臣子与势力都被搅入其中。

烈明镜沉吟不语。

裔浪接着道:“敬阳王与景献王都曾到访静渊王府,游说静渊王支持自己。”

静渊王是皇上昔日宠妃玉娘娘独子,深受皇上关爱,曾有传言如若不是静渊王身患残疾,恐怕皇位都会传承于他。

烈明镜道:“玉儿必是皆未表态。”

“是。”

烈明镜长叹道:“可惜玉儿自幼身残,又非在宫中长大,对权位之争不感兴趣,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当年,皇上将玉自寒送至烈火山庄,实也有为他培养势力之念;烈明镜自然也想借助玉自寒,加深在宫中的影响。可惜玉自寒心不在此,他只好转而支持敬阳王。

裔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敬阳王有书函到。”

烈明镜接过放于案上,不看也晓得,此信必是请他劝说玉自寒站到己方阵营。

裔浪灰色的双眼略微紧缩,道:

“战枫半个时辰前回庄。”

烈明镜虎躯一震,目中神光四射:

“他回来了。”

裔浪道:“战枫在平安镇同天下无刀秘密会面两次,共交谈一个半时辰;曹人丘的尸体悬挂断雷庄三日,谢小风被埋在平安镇北郊荷花塘内。”

烈明镜长身而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声音似从黑夜中传来:

“他杀了谢小风?”

“是。”

烈明镜沉默良久,忽然大笑道:

“好!好!果然很象!”

裔浪眼神阴暗,厉声道:

“他很危险!”

烈明镜转过身,浓密的白有慈祥的味道,只是脸上的刀疤隐隐闪出寒光:“浪儿好孩子,我心里明白,你不用担心。”

裔浪垂,目中似有激动的火花。

烈明镜问道:

“歌儿如今在何处?”

裔浪的情绪又恢复平静无波:“小姐在静渊王府。”

烈明镜振眉。

然后仰天叹道:

“也好!……只是可惜……天命啊……”枫儿和歌儿终究仍是无缘,想到此,他的心顿时象压了万均大石,再说不出话。

裔浪暗暗心惊。

从烈明镜口中居然会说出“天命”两字。

这曾经覆雨翻云、可以将乾坤扭转、从不将所谓“命”看在眼中的烈明镜……

莫非已经有些老了。

清早。

冒着热气的烧饼。

如歌两眼放光,看着玉自寒细细品尝,连声追问:“怎么样?好吃吗?”

玉自寒点头。

知道她一大早起就忙着为他做烧饼,额头上现在还有密密的汗珠,他用衣袖替她拭汗。她的体质,似乎特别容易出汗,仿佛体内有一个火炉。

如歌得意地说:“那师兄你一定要多吃些,我做的烧饼可是有口皆碑呢,平安镇老老小小都夸我好手艺。”忽然,她想到谢小风,神情一黯,但马上掩饰过去。

玉自寒微笑道:

“好。”

他又拿起第二只烧饼。

玄璜心中甚是宽慰,自从烈小姐来到王府,王爷每日进食增加了很多。虽然他依然清瘦,但假以时日想必会改善许多。

如歌把茶盏端过来:“烧饼吃多了会干,喝点水吧。”

玉自寒将一只烧饼放进她手中,道:

“你也吃。”

如歌笑道:“我可不要吃这个了,铺子生意冷清那段日子,我天天吃剩下来的烧饼,腻都腻死了!”她夹起一块绿豆糕,满足地吃着,“啊,还是糕点好吃啊,师兄,你该给做点心的师傅多加工钱,他的手艺棒极了!”

玉自寒品着茶,看她象个贪吃的小猫,桌上的糕点被她香甜甜地吃着,幸福的表情让人不觉也有了胃口。

如歌抬起头,诧异地说:“你只吃两个烧饼就饱了吗?”记得以前他的饭量不会这样小。

玉自寒道:“是。”

“是什么啊!”如歌不满道,“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烧饼,你只吃两个,我会伤心的!”

他摸摸她的脑袋。

她闪过去,一脸委屈:“你吃那么少,肯定是嫌我做得难吃,告诉你,我真的很伤心!”

玉自寒笑得无奈,只好又开始吃第三只烧饼。

如歌高兴地笑起来,也拿起烧饼吃:

“师兄,我陪你吃啊……哇,我的烧饼真不是吹哦,香喷喷,很酥很酥,让人吃一只想两只、吃两只想……”

屋里。

有两个在快乐地吃烧饼的人。

玄璜静静看着,心中有种感动。

忽然,声音自屋外传来:

“景献王求见。”

“你就是烈如歌?”

一个明黄衣裳的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对呀。”如歌也好奇地打量黄衣少女,眼睛一亮,道:“我猜,你是黄琮对不对?”

少女笑开了:“好聪明,我是黄琮,你怎么猜出来的?”

如歌笑道:“很简单啊,你同白琥一并进出,玉师兄的六侍卫中又只有一个女孩子。”更何况,她穿着黄衣。

黄琮道:“一直知道你的名字,却从未见过,玄璜说你对王爷很好。”她双手抱拳,郑重道,“对王爷好,就是黄琮的恩人,以后若有事差遣,只管吩咐。”

如歌也正言道:“听这番话,便知你对玉师兄也是极好的;待师兄好,便是如歌的朋友。”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感觉彼此脾气相投,直如多年老友一般。

如歌与黄琮聊了起来。

“我见玄璜多些,很少见到白琥与赤璋,青圭、苍璧和你就只听过名字。”

“是,我一直在王府待命。王爷不喜欢太多人跟随。”

“你的武功想必很高了?”

“嗯,不晓得我的长河剑同你的烈火拳哪个更厉害。”

如歌有些心虚:“我很差劲。”

黄琮摇头:“当年烈庄主凭一双烈火拳,在华山之巅战胜天下无刀的刀绝霸,初具武林霸主之气,烈火拳也名扬天下,怎么会差劲呢?”

如歌暗暗握紧双手,没有人知道,她的拳头没有力量,好象她的真气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烈火拳使出来毫无传说中的威力。

如歌转开话题:“我来已经两天了,你并不在府里。”

黄琮眼神黯然,叹道:“我和白琥去寻访神医。”

“神医?”如歌一惊:“玉师兄……”

“你应该也察觉了。”

如歌望紧她。

“王爷清减很多,每日只能吃下很少的食物,极为疲惫,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黄琮担忧道,“宫中几乎所有的御医都来看过,却找不出病因,只说体虚。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体虚呢?我们担心是怪疾。”

如歌的心坠下去,原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果然生了。

“会不会,有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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