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驾崩】 (第2/2页)
“先生,朕自去岁三月以来,时常动火,头目眩晕,五月后,又中暑湿,肚腹不调,呕吐几次脾胃受了伤,至今任不时泄痢。身体软弱,又泄得多,腰下一直肿痛难坐,右足也痛,行动颇为不便。”
稍顿,又听几声咳嗽,“每日文书皆是朕亲自阅览,只是神思恍惚,眼目昏花,难以细阅……未料内臣都说与先生听了。”
“陛下,臣……”
“朕明白,”朱翊钧打断他的话,又伸出手,“先生近前来,且看看朕容。”
方从哲只得依言,跪行至榻前,抬眼望了一眼:“陛下,您果然轻减不少。”想了想,又安慰一句:“陛下一身,有百神呵护,只要加意调理,自然万安。”
朱翊钧没有说话。
少顷,方从哲又道:“如今辽东虏情危急,又值皇后大礼,阁中只有臣一人,且十分病困,实难支撑,望陛下将已点二臣,即赐简用。”
“辽东之事,只因文武不和,以致如此。阁臣本已批,因朕寿节,文书多,不知安在何处,待查出即发。”
“呃……简用阁臣,乃今日第一要务,望陛下早赐查发。”
“待朕的身体稍安即行。”
“陛下,如今内阁科道缺人至极,当此多事之时,还望陛下尽赐补用。”
“朕知道了,待朕稍愈即为简发。先生还是回阁办事吧,尽心辅理,莫要再推诿。”
方从哲还想继续,但见陛下已躺下,只得罢了,遂叩头退出了弘徳殿。
方从哲无奈,只好回去继续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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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已躺下的朱翊钧,看似睡着了,其实脑子并没闲下——数数年景,他御宇天下今年已是第四十八个年头,可第四十八个年头他才发现,原来他的一生,在梦里,可以无数次的重复。
“皇后去了,而今我也病入膏肓,药石妄顾,又会在哪日驾崩?”朱翊钧思忖。
想他嗣服之初,也是兢兢化理,只期望无负先帝之托。这几十年,他只当是一场大梦,从前愆尤,悉不计较。
七月二十一日,
乾清宫,弘德殿。
还是次间里,那张床,已快神智不清的朱翊钧,感觉他即将走到生命尽头。但此时此刻,他内心并无多少恐慌、难过,反而是有一丝雀跃——驾崩之日,即是他梦始之时,这次他又会梦回哪一年?
元神即将出窍的那刻,他还听得见弘德殿内的哭声。那些杂乱的哭声中,他唯一能分辨出的声音,就是梦镜的哭声。
“梦境……”朱翊钧心底呼唤了一声,突然想起还有一份遗诏,要给太子。于是他用尽浑身力气,抬起手指,指向某一虚空处。
“父皇?您……您还要什么?”身旁的皇太子带着哭腔问他。
“是遗诏?对了,万岁爷还有遗诏留给太子爷!”
“快给孤拿来!”
一阵骚动后,朱翊钧听见了太子的声音,正念那份遗诏:“尔母皇贵妃郑氏,侍朕有年,勤劳茂着,进封皇后。卿可传示礼部查例来行……”
“这下对了……”朱翊钧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刚松,又转瞬一惊,“不对!”
虽然驾崩之日就是他新梦开始之时,但是,他还有内帑留在这里!几十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好几千万,都带不进他梦里!而且他无论梦回哪一年,都还要重新攒钱!
一想到此,他不禁有些肉疼,几千万呐,难道都要留给太子?
“算了,来不及了……”带着一丝遗憾的朱翊钧能清楚的看见他体内的元神正在出窍,而且很快升到空中。
“我要睡了,等醒来再想办法吧……”朱翊钧果然很快沉沉‘睡去’,在失去神识的那刻,他还听见了三声哭喊:
“父皇!”
“陛下!”
“翊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