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遗诏 (第2/2页)
延清听她一口气询问了如此多的问题,神情变得严肃,将怀里的那摞纸放下,盘腿坐在地上,并拉司予也坐下,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先回答你关于为什么我们俩长得一样的问题,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只存在于你的意识里面,我的面貌也是你根据自己的样子想象的,所以你看起来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现在昏迷了,意识在游离,所以才能来到这儿,等你醒来就回去了。”
司予似懂得懂地点点头。
“还有我们要找的是东厂牌坊上刻着‘百世流芳’的真相,历史上的东厂,作恶之多,名声之臭,可唯独那座牌坊……”她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想知道,‘百世流芳’是什么时候立的,是谁给谁立的,想知道这背后的历史史实。”
“至于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郡主,你……”延清不想欺骗司予,她人为人与人的相处,最重要的是要坦诚相待,她眉心拧成一团,将那嘴唇咬得发白,说:“你应该清楚,在这个父系氏族的时代,也就是男性占主要地位的时代,女性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很少,但你是身为皇族,史书上无论记录哪个与你有关系的男性,虽不能详尽记录你,但最起码会提及你。”
司予听到此,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所说的话。
“可是在整个大成史书中,没有只言片语关于你的记载。也就是说,有一段关于你的历史是空白的,而这段恰恰关系到我们所寻找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有关我的历史被抹去了。”
司予的大脑开始混乱,意识开始混沌,延清的声音渐渐模糊,虚无之境开始天旋地转。
司予醒来时,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月。
此后,她再没做过那样的梦,或者说是,再没进入那个虚无之境。
起先,她还会咬着朱唇思索延清说的话,可渐渐也开始认为,那只是梦。
少女心性从何而知,没过多久,她便将那两行字和那梦中所遇抛之脑后。
宗庆在延寿宫正殿等候,她换了身淡青色的衣物出来,发髻之上只有一朵白花点缀,天然去雕饰下一副清秀的模样儿,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只是这两日总是哭,眼睛红肿未消,看了让人心生怜悯。
宗庆今日一身素衣难掩他出尘的气质,只是神情淡漠得让立阳郡主发怵。
东厂本就直接对皇帝负责,而东厂的一把手,司礼监掌印太监宗庆,更是舅舅身边的红人,前朝后宫,无论官阶、品位高低,无人不敬畏三分,就连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他也要下跪磕头。
只见宗庆躬身行礼,一套动作下来站定,说:“奴才今日来,是奉先太后懿旨,告知郡主,待国丧之后,郡主还需搬到宫外去居住,已让各监安排妥当,郡主安心收拾细软,随时可出宫去。”
立阳郡主心中一惊,说:“祖母何时说的?我为何不知?”
“禀郡主,这是太后生前拟定的懿旨,奴婢今日一并带来了,请郡主过目。”说着,便从袖内抽出递给她。
立阳郡主慌忙打开,确实是祖母的笔迹,眉间尽是不解。
一旁的宗庆继续说:“郡主,太后娘娘为您思虑周全,国丧之后,新帝登基,寿安宫也将迎来新的太后,纵然新太后是郡主的姑母,定不会亏待郡主,可您终究是女孩儿,宫内无依无靠的,不如外头自在些。”
一时间,她彻底成了无家可去的人。立阳郡主仰头看着宗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他说了一些奴才本不该说的话,恍惚间,觉得是大哥哥在对妹妹说话。他说得在理,句句为她考虑,更何况有祖母的懿旨,她没有理由拒绝。
虽然与自己并无害,只是因为是被人推着走,总有种被人摆布的不快。罢了,罢了,母亲为她取名司予,寓意掌控自己的命运,现如今,只得处处认命。无论是住所,还是……自己的姻缘,想到这里,她不禁冷笑。
正巧被宗庆看到,他冷峻的神色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安。
这不是宗庆第一次见立阳郡主,十年前他进宫当天便见过一次,那时该是立阳郡主大病初愈,在御花园中追着蝴蝶扑着玩,至今他都忘不了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像极了不久前死在他怀里的妹妹。
“督主,督主。”
记忆被立阳郡主的叫声打断,回神看向她,只见她说:“督主说得有理,我定会如期搬出宫去的。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太后会把懿旨放在督主那里,什么时候放的,我为何不知?”
宗庆只觉不宜久留,再次拱手行礼:“郡主聪慧,这些疑惑,您日后便会知道答案的。今日宫中事多人杂,近身的事,郡主要小心应对,奴婢告退。”
“督主。”立阳郡主叫住他,咬了咬嘴唇,问:“督主可知,舅舅为何要将我嫁于三皇子?”
“陛下安排自有陛下的道理,郡主保重。”说完,他便拱手离去。
司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的双肩削瘦但却耸起有力,不禁自言自语道: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怪不得舅舅那么喜欢他。
在一旁候茶的贴身宫女竹桃,素来在立阳郡主跟前没有什么忌讳,口无遮拦地接着说:“宫中人都传,先帝与督主的关系不简单,每次督主去乾清殿,先帝都叫所有人到外面候着,不许任何人进,常常两人独处到深更半夜。今日见了督主如此俊美,别说先帝喜欢,就是我们这些人谁不喜欢这样的皮相,只可惜不是个男人,更何况就督主平日里一副冷峻肃杀的表情,哪个见了不寒毛竖立。听说东厂就是阎罗殿,杀人有几十种酷刑,那这督主可不就是阎罗王。”
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竹桃,看郡主正瞪着眼看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连忙下跪请错:“郡主恕罪。”
立阳郡主也未再说什么,让她再去换盏新茶。
在立阳郡主心里,先帝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地位。她父母尚在,却是个孤儿。她的母亲,丢下她去江南,十年不曾见她一次。她的父亲,总是以权力地位以沈家为重,她甚至觉得父亲早已忘记他有个女儿。皇帝舅舅一定程度上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听到旁人编排舅舅,她不忍听。
更何况,宗庆曾救过她的性命,朝中之时,政治纷争,后宫蜚语,她向来是不睬的。
不久前刚行过及笄之礼的立阳郡主,虽从小没有父母的疼爱,可也是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寿安宫便是太后亲手为她打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欢乐之地。远离外界的污秽纷扰,任由着她自由成长。
立阳郡主记得,舅舅遗诏中涉及三事,其一太子即位,其二将自己嫁给赵炳楠,其三“司礼监秉笔宗庆,永不杀之。“
永不杀之
永不杀之
永不杀之
皇帝死了,也不忘留给他一张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