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临时工先生 (第2/2页)
“呵呵,不必多礼,虽然只是挂名代为授课,你我之间也算是有一场师徒之实了,教书育人乃是大事,一招不慎,就可能毁人一生。该我做的,该我教的,一点都马虎不得。
老夫也希望你能谨记一点:先生教书育人,也是要看口碑的,建立良好的口碑,需要孜孜不倦地教出一个又一个贤才,而毁掉口碑,只需教出一个败类,便足够了。若要说感谢,日后汝专心研学,为人处世之前须三思,便是对老夫最大的感谢了。”
工赐听完这番话,动容了:“是,学生铭记先生教诲,定当努力研学,绝不为有损师名之事!”
“好好好,为人处世之道,也是多方面的,这些为师稍后再讲予你听,暂且不用过于苛待自己,君子经世之学,尚且有百家之说,并无统一标准,只要能做到不违心,便已是‘中人之姿’了。”
这位夫子倒也实在,拒绝了宴请款待,当天下午便正式开始授课了。
诗便是诗经,工赐前世接触过一些;周礼主要就是一些规章制度,所谓礼制,工赐知道要不了多久,到了战国时期,就彻底崩坏了。
实际上现在的周天子已经是名存实亡了,也不知道前不久的晋国,与王子朝他们有什么好争的,穷到连先人葬礼都需要外人支援了,这么穷困憋屈的天子,还不如当个富家翁逍遥自在。但正如先生所言,该学的还是得学啊,毕竟是人家的时代,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
授课过程中,工赐端正了心态,又有名师指导,学起来可谓是一日千里,往往还能举一反三。
几日相处下来,知道工赐喜欢听故事,这位临时工夫子还为其讲了不少相关的典故,以及当下或者说近代的一些示例。
工赐学乖了,老老实实听先生讲完后再提问:“先生,学生有一困惑。”
“讲。”
“那位郑庄公,学生总觉得天下士子对其的口诛笔伐,是否有些过了?”
“过了?从来只有诸侯送质子到周王室,他开历史之先河,让天子送质子到郑国,如此明目张胆地欺君罔上,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过了吗?且不说还有割麦子等...累累罪行简直罄竹难书,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不堪事,口诛笔伐过了吗?”
工赐见夫子似乎有些愠怒,暗自叹息,看来即便是如此博学的夫子,终究也没能跳出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啊,拱手道:“学生并非此意,只是那郑庄公刚出生时,因难产而被生母嫌弃,学生认为,这并非是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所能控制的,非他之过也。
二者,郑庄公少年即位,成为郑国一国之君,一直嫌弃他的生母,为庄工胞弟求一块封地。首次请封之时,已经拒绝过了一次;第二次还来继续求他,一位从小缺失母爱的少年人,面对生母的再三请求而心软应允,士子们怎能言他故意设计坑母害第呢?明明是他胞弟主动造反,生母还作为内应大开城门,其第兵变失败之后,郑庄公才弑第。
依学生之见,这是情有可原的。若因造反者是其胞弟而放过,他的国君之位,又怎能坐得安稳,何以服众?
三者,其生母身为共谋,大概率还是背后怂恿者,然庄公并未弑母,只是软禁,后来按照大夫提议,造‘黄泉’,与生母冰释前嫌,此乃孝道表现,是否可说明庄公良心未泯?”
夫子听完,抚须思索一阵后才回答:“从你一个孩童的角度代入来说,有此想法也无可厚非吧。或许,错就错在:他为人臣,以下犯上,欺周王室衰微,行不忠之举;为人君,不听谏言,心软应允母第,不知防范于未然。
既然生母恳求之时,他已为人君,便当以国君之角度思考,若是坚持为君之道,听臣下谏言,不应允生母,又岂会发生之后惨剧?
再说为人子之孝道,既然臣子已经谏言过了,他就该想到届时万一真如臣下所言,要杀胞弟,令生母承受丧子之痛,就该当阻止;人非圣贤,为人父母者亦会犯错,真正的孝道,并非是一味的顺应父母心意!
这也是教化的意义所在之一,要学会自己明辨是非,这点你做的很好,有自己的想法没错。正如你所言,郑庄公少年即位,若他仅仅是一名普通少年,或有牵强,当无大错。
然而为君者,执掌君权的同时,也必承其重!若以年少为借口,就可不听谏言,肆意妄为,以下犯上,欺压天子...不能承其重,何不提前退位让贤?
为君之道,当时时心念百姓,事事以社稷为先,以万民为重。”
工赐听完,认真思索了起来,好像站在郑国百姓得角度来看的话,确实啊,这位君王不想着百姓,不听大臣谏言,反听生母央求,心存侥幸,导致一场内乱,好像确实是位不称职的君主,士人口诛笔伐虽然稍微有点激烈,明显带着情绪,但似乎骂得对,谁让他为人君呢...
工赐整理了下思绪,大致意思就是:‘不能担负起为君的责任,你可以不当啊,多少人排队等着当国君,等着为万民造福祉!错就错在了这君之一字上,看来那些当国君的也不容易啊,还不如我等匹民自在;郑庄公虽壮举伟绩,亦难逃千古骂名。’某著作开篇说的就是这位!
临时工夫子见工赐正陷入思索中,起身轻声道:“天色已晚,今日便先到此为止吧,好生看书,若有疑问,明日再来问我。”
“是,学生恭送先生。”
夫子摆了摆手:“只你我二人,不必拘礼,留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