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雀记 (第2/2页)
是《金雀记》。
苏意婉轻轻摇头,她在这黄泉,可真是见多了伤心女子。
到了最后,《金雀记》三人各自接受现实,也算圆满。只不过是卢月娘不服,当年,她苏意婉也不曾服过。
相同心境,到最后却不同命运。
好比这柳叶韭,苏意婉就喜爱的紧,可不是“咽下这苦”;也好比《金雀记》,苏意婉每每想到,心中都是泛着甜的,更不会有“你旁支为何觅小星”的诘问。
待三鬼彻底消失在前路,她转身回了食摊,无心也来了。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仿若当日的营救与拒绝都是昏昏之中大梦一场,而今梦醒,各居其所,都也笃定对方不会僭越半分。
说实话,苏意婉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今儿的来客点了柳叶韭呢,差使可要尝尝?”
“多谢。”
无心对当前的情况也很满意,酆都叫他“慢慢来”,他就真的听了进去,比起前几日,苏意婉对他的态度果真好了许多。
好赖不济,他疲乏之时,也有个舒坦的落脚之处,饮上半壶清茶,观她半晌忙碌,足够解乏。
一小碟柳叶韭不多,给旁的鬼,他们大约不会吃,无心却吃得认真又干净,也不在此多呆,打扫干净便道谢离去。
久违的,在苏意婉的识海之外,他又看见了幻象。
便是再驽钝,这次他也明白过来里头的男子、女子是谁了。
之前盼望着、盼望着的心情一扫而空,无心闭上眼想要拦住这些景象,却没有一点用处,它们就这么汹涌着冲进识海。
他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这次,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二人相约在热闹的坊间。
“那个那个”燕珣支支吾吾跟在苏意婉后面。
苏意婉绾了一个灵蛇髻,髻上簪了一支漂亮的茉莉簪子,下缀着三串细细的银铃,骤然回身过来,盯着燕珣问:“是不是你先写信说要与我一道游玩?怎么我真到了你又不会讲话了?到底是要去哪儿、做何事?若不说我就回了。”
话是说得不客气,眼里星星亮亮的光芒却掩不住,唇边笑意都笼着狡黠。
这样生动的苏意婉,撞到了燕珣的心上,也撞到了无心之鬼的灵识深处。
“听闻,听闻前头如意居有表演,我托了人买到了两张票,”燕珣从怀里掏出来,双手递给苏意婉。
苏意婉还以为是说书、或者旁的什么杂耍之类的,接过一看就气笑了,这个呆子,买的竟是两张戏票。
她晃晃手腕,戏票就在燕珣眼前荡悠,“难不成你忘了?我便是个戏子,天天唱还不行?还得跟你来听戏?”
燕珣垂下眼,“我听过你的戏,听罢让人觉得十分熨帖,但这样的熨帖是听戏所得,而非唱戏所得。我,我本打算让你也试一试,没想到”
却搞砸了。
苏意婉跟燕珣接触有一段时间了,见他实在,就老喜欢明里暗里欺负人,但也晓得见好就收,这两张戏票不便宜,可不能白白糟蹋了他的心意。
“如意居在哪儿啊?我不知道。”苏意婉拉了拉燕珣的衣袖,“紧走两步,带路呀。”
燕珣点头,长腿一跨就走到了前头去,长腿两跨就跟苏意婉拉开了两步远。
呆子苏意婉优雅望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又拉燕珣一把,“都快走没影了,带的什么路?”
“哦哦。”
好容易到了如意居,戏折竟是《金雀记·乔醋》,苏意婉耐着性子听,一面儿听着,一面观察身边燕珣的反应。
这一折说的正是井文鸾收到另一只金雀,与那潘岳对峙,稍后却又大度原谅,终得三人同行路的事儿。
旁边的汉子爷们儿们,巴掌鼓得震天响,想来是巴不得天下女子都能如潘相公家的井文鸾、西门大爷家的吴月娘一般“明事理”。
只是燕珣大约是实在不懂戏,才会误买了这票,苏意婉见他听得冷汗涔涔,坐立难安。
在听到井文鸾那句装模作样的“缘何陇蜀相兼并,这般渴病”(2)时,“噌”一下坐直了身子,拿眼睛余光悄悄瞄她。
苏意婉憋笑憋得难过死了。
坐如针扎的一折子戏听完,燕珣可是感觉自己个儿比窦娥还要更冤——他可没有半分敲打苏意婉的意思,他哪敢啊?
苏意婉出了如意居的门便像是踩上了风火轮,一路行到了街外河边,无人的地界,扬起脸来盯着燕珣,“你是希望我做井文鸾?”
“不不不,”燕珣疯狂摆手,“我只希望你做苏意婉。”
苏意婉追问:“此生不会有巫姬?”
“断然不会,”燕珣甚至举手指天,“小生愿以性命、前途起誓。”
“哪个要你立毒誓了?”苏意婉打了燕珣举起的手,“手若是闲着,不若帮我一道摘些柳芽儿。”
阳春三月将将过,柳芽儿生的正好,该去做一道柳叶韭。
“就是不晓得这时辰了,菜市还有无新鲜的春韭卖”苏意婉一边摘一边嘟囔。
燕珣谨慎发问:“苏姑娘,我家还种了一畦春韭,如今长得正好,你要不要”
苏意婉拿手帕收起柳芽,弯唇一笑,“那就打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