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读小说网www.99duxs.cc

字:
关灯 护眼
九九读小说网 > 刺客信条:梦华录 > 捌拾风雨如晦

捌拾风雨如晦 (第2/2页)

那么,若直觉不错,眼下的情形大概不太妙了。

一直不动的猎物,最易暴露身形。

子骏想明白了,反倒愈发亢奋。

虽不知郑柘是如何在不被她发现的情况下找到她,但这场雨,这片林子,这身边对她造成阻碍的一切,反倒教她忽然顿悟:原来如此!

柳林、细雨,视线受阻,声音难辨……这场狩猎里,她还没有沦落成为不堪一击的猎物,与之相反,她更像是一条守株待兔的猎犬——

好个郑柘,费尽心思引我到这般地方,便以为能教我束手就擒?

有趣,有趣!眼前这片柳林,虽遮掩视线,要谁人真从四面八方偷袭过来,却也不是一点也瞧不见的,郑柘要偷袭,必然无法藏匿。但眼下,这雨下得细紧,我只能眼观四方,不能上视,视则如牛毛入眼,眼迷则踟蹰难行,轻易可被拿下……

她将刀缓缓抬起,看着雨水从刀刃上顺势而下,打湿手指。

既然如此,我便与我自己打个赌,赌那人藏身林中,却根本不曾落地——郑柘此人,必在上方袭来!

想到此处,子骏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在雨幕中横冲直撞:

“哈哈哈……郑柘!你是费了心的,料想双刀短我长刀,机动强于我,力气更大于我,灵巧亦甚于我;我在明,你在暗,仿佛死局。可你却不曾料到,我唯一胜你之处,就是早已识破你身在何方!兄弟,待你出手的那一刻,便是我反败为胜之时!”

话音刚落,头顶某处枝条一震,雨声中掀起一阵嘈杂的扑簌,被激将的那人如黑鹰般从树顶高高跃起,继而坠星般直直杀将而来。说时迟那时快,辛子骏举刀一挡,只听“当当”两声铮鸣,郑柘双刀击于一处,硬生生将那把身经百战的长刀劈出一道豁口。那厮生得魁梧,子骏接下攻势,却不料吃不住此人一身横力,被杀得踉跄一步,见林中实在施展不开,便寻了机会掉头往外跑。

然而郑柘早有预料,抬手便将一把刀飞掷出去,砰地一声横砍进那刺客前方的树干。子骏一惊,刹住脚步,还未回头,身后人已提刀杀来,二人便重又陷入厮打,雨水被刀刃泼刺四溅。

一时间,也不知是谁的刀砍在了谁的身上,那刀上的雨水打着打着忽然飞溅成一地的血花;再一刀抬起,又一条血水溅在子骏脸上……

林间血迹越来越多,两人身上都挨了刀子。雨中的血腥气愈来愈重,与潮湿的土气混在一起,令人掩鼻。

雨虽不大,奈何不停。子骏的衣裳湿了一半,兜帽紧紧贴着额头,脸上的血水淌进鼻子,又漫延到嘴角,教她的呼吸也逐渐带起难闻的血气。

·

刀光闪动间,面前晃动的黑色人影恍惚起来。

·

她忽然有些迟疑,好像忘记了自己在打的人是谁,又为什么在这里同他打。

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恍惚,动作逐渐迟钝起来,但身体挥刀的动作似乎早已是本能。每一刀砍出去,都像要把对手逼退似的,比起进攻,更像是为了防守而拼着身体里每一个缝隙里的力气——可她想不起来了,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守护什么,守护谁……

郑柘攻势凶猛,那刺客没来得及躲,被一刀狠狠割在左臂。见她吃痛泄力,因趁势而上,攻其要害,却见这小个子竟还能靠直觉躲过了他的杀招,便仍旧不敢大意。只是不知怎的,那刺客好容易闪过这几招,却不知反击,只一个顿足踉跄起来,跌跌撞撞地倚上一旁树干,弓着身子抓着左臂,颤抖不已。

“怎么了?方才气势那么足,转眼便成了个落汤鸡!”郑柘逼上前来,斗笠下的眼睛如雨似冰,继而刀指对手脖颈,冷笑一声,“打得这样狼狈,倒不如在开始便教爷爷割了你的脑袋,好歹还能留个无头全尸,让你干干净净地上路。只可惜,这雨一下便得是两三天,等你这脑袋一落地,身子又倒在这里,只怕不到雨停,一身的肉便都要烂进地里了!”

刀伤凌厉,子骏颤抖得厉害,痛得直哈气,持刀的右手攥得骨节发白。头上脸上的血水也顺流下来,淌进眼睛,又流出眼眶,顺着面颊掉下去,和雨水砸在地上。

“罢了,懒得同你说这许多,”郑柘将刀在那刺客脖颈旁边比划起来,开始运气,“莫哭莫闹,挨我一刀,待见了阎王,别忘了替我美言几句,好教他也早点把我收了去。喝——”

·

刀锋划破雨幕,劈砍下来。

“当——!”

·

这就要砍飞脑袋的一刀,就在落下的一刹那,被那柄垂死的长刀挡了个结结实实。

“好!”郑柘一惊,脱口叫道,“你这厮,竟是诈我!”

那落了下风的刺客猝然抬起头来,单手举刀,胳膊颤得几乎握不住刀柄,一双血红的眼几乎要将雨幕染红。

“还我,还我……”

“还你甚么?”

郑柘哪里见过这光景,惊得退远两三步,却把刀握得更紧,防着那人动作。那厮缓缓将刀放下,继而喉中呜咽起来,口中含混不清地吐着怪异的音节,盯着郑柘,一步一步地提着刀走过来,见他要退,便越追越快,接着一步跨向他身侧,堵住去路,随即将那足足有一人长的长刀自身后旋劈而来,照着郑柘胸侧便砍,迅如电光火石,教人躲无可躲。

“贼人……狗山贼……盗马帮……”红了眼的刺客恶狠狠地吐出一个个令人费解的音节,“还我……还我师父命来……还我师姐,还我师父……都还我……还我——!”

咆哮声愈急,郑柘虽不知她为何忽然骂起甚么山贼来,心中暗道不好,见那血眼有动作,当即抽刀急挡,下一刻,长刀尖啸一声挑飞头上斗笠,接着收不住力,在雨幕中画着大大的圆弧砍进刺客身边的树干里。

“把我师父……还给我……还给我!!”

眼见着那人还要再原样砍回来,他正要闪身躲开,却见那刺客扬刀的胳膊一僵,继而断了线似的浑身一滞,旋即扑地一下松了刀,双手紧紧捂住脖颈,呜咽着仰起头剧烈挣扎起来,状极痛苦:“呃呃……咕……师兄……师兄!救我……”

很快,那双指缝里便溢出两道乌黑的血来,还不待人有所防备,便双目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

雨还在下。

——雨似乎比方才又大了些,安静的柳林间回荡着雀跃的沙沙声。

郑柘站在距刺客五步远的地方,微微喘着气,将双刀捏在手里,紧紧注视着那厮的脸。

那刺客的脸被溅起的泥巴与打湿的头发糊得严实,他看不清这小个子的模样。

好半天,他终于走上前去,单手提着双刀,蹲在刺客身边,拿刀尖挑开那人糊住眼睛的头发。

干这一行两年来……不,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没见过发起疯来这样凶残的刺客。眼下这人不知是死是活,总算这颗人头是落到了自己手里,好歹可以歇一口气了。

只是……这人方才口中叫唤着甚么“师兄师兄”的,却无端端地教他这刽子手忽然间下不去手了。

刀尖挑开湿重的头发,刺客双目一闭一微张,无神的黑瞳早已没有方才赤红的影子。郑柘这才放下心来,确信这厮大概是突然发了甚么病,昏死过去了。

然而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教他忽然浑身一震,跌坐在了地上。

顾不上一屁股的泥,郑柘慌不择路地向后急退,砰地一声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子眼如同风箱似的被挤压出刺耳的呼哧声,一双眼瞪得快要掉出眼眶,连从不离身的两把刀都被弃在泥地里,却并无捡回的意图。

他动不了,他只能看着,看着那昏死过去的小个子刺客,和那张教他快要坠入冰窟的潮湿的脸。

郑柘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没有声音的一问:

·

“你是何人?!”

·

……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的刀客终于缓过来了些。

他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刺客,跪在那人身边,伸出胳膊,轻轻地碰过去。只是在长满茧子的手触碰到那人眼角的一瞬间,郑柘便如同过电似的一个激灵,慌忙将手收了回去。

没有斗笠的遮挡,他的衣衫很快便被打湿了大半。惊蛰后的雨水还是凉的,这凉意终究是逼着他稍稍冷静了些——他也因此重新审视起这令人坐立不安的刺客来,又动手翻开那人眼皮仔细端详许久,沉默片刻,将自己的刀重新捡起,插回刀鞘。

郑柘的表情恢复了如雨一样的黑冷。

他立在林中,站在被打得破烂的斗笠旁,斜睨刺客,自言自语般慢条斯理地发问:

·

“——你是何人?”

·

远方雷鸣翻涌起来,声音远没有夏时的澎湃,只是浅浅淡淡不露痕迹地在天空中滚动着,没有甚么威慑力,只是教人觉得寡淡得可笑。

雨意渐渐小了些许,时而又大一点,再过一会儿,到了后半夜,便悄无声息地停了。

这样的雨,农人与文人最是喜爱。这雨是知道时节的,细细密密地下,那青苗吃水吃得足,可以省去农人浇地的工夫,还能教城里的文人写出一晚上的酸诗。但武人不喜欢,在这样的雨幕里赶路,便得分心出来,提防藏在雨里的敌手,还得心疼自己的宝贝刀剑跟着淋个透湿,教人烦恼。

夜半时分,柳树林中的雨小了,没了,不再扑簌簌地下了。

林中荡漾着洗刷一新的鲜气,空无一人的泥地湿漉滋润。偌大的林子里,除了几道不知何物打出来的划痕,便再见不到甚么多余的东西,全都教这场雨给下干净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