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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言至此,不必前 (第2/2页)

二十四周天循环取势,无穷无尽!

她红了眼。

不见剑影,剑已回鞘。

木断云掠身后退,摸了摸裂开的心口,金丝软甲差一点被刺破,他瞪着何春夏的血红双眸,微微一笑,“有意思。”断云剑,八面剑身,黑刃白纹,三尺长两寸宽,代代剑主如剑一般,宽厚正直,断恶除奸,除了木断云。他是穷人的儿子,八岁就被卖给上任断云剑主,给弟子们做陪练的剑桩,学剑十二年后,杀尽断云剑主一家,弑师夺剑。名字是师父给的,不再用,就叫了木断云。

何春夏眼中的世界已是一片红色,她是天才,之前与人切磋比斗,从不尽全力,这是她第一次搏命,输了就得死,对方是剑主,很强,会比师父还强,师父总喜欢留有余地。高手决斗,一招定生死,她已出招,还没见过对方的剑,接下来,是守是攻?

剑影出,刺。被断。再刺。断。“小姑娘,别总往一个地方刺。”木断云横剑罩住头部心口,剑刃微斜,身穿软甲,藏住要害,刺上被断,刺下,木断云手中剑刃劈,扫,都可成致命杀招,而代价不过是腿上中剑,用伤换命。这一个剑式,便是无数生死战中得来的经验铸就。

齐白钰收了弓箭,交给张舟粥,持枪默默靠前,站到何春夏身边,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后,何春夏不退,只好自顾自慢慢踏前,木断云眯着眼看他。

一丈。

枪,不还是刺嘛,木断云不以为然,姿势不动,齐白钰跃步出枪!

下劈!

木断云反应极快,剑面立转,双腿马步,架!崩!退。齐白钰前手放空,后手向前,追刺,木断云不及回剑,侧身用左肋硬接,痛极,一退再退。齐白钰双手交汇,握在枪杆尾端,抡圆了如使大刀一般横斩出手,重重拍在刚刚刺中的木断云左肋上,骨裂声响。

何春夏见势立跟抢攻,齐白钰正拖枪前刺,俩人见对方出手,不约而同停了一瞬,就这一瞬,木断云忍痛上前,死死贴紧齐白钰,左手攥住枪杆,剑柄在右手转一圈反握扬起,齐白钰立刻弃枪后撤,木断云持枪反砸何春夏,何春夏被逼后退,让出位置。木断云左手持枪搭在腰间,右手持剑斜立。局势瞬间逆转,何春夏有些懊恼,气势弱下来,木断云察觉到,弃枪出剑,仗着轻功极高,只偷刺出手,何春夏只要进攻,便退不应战。何春夏思前顾后,又想着对方身上软甲,又懊恼之前错失良机,便只剩了招架之力,数个回合下来,身上衣衫有几处被划破,好在躲避及时并未受伤,陷入困斗。

两人缠斗,张舟粥拉弓的手不住颤抖,他不自信,齐白钰塞一根火折子到张舟粥手里,抢过弓箭,低声讲,“说点火就吹。”刚瞄好,木断云余光扫到,有意拉开距离,剑羽连珠般射出,木断云一一避开,齐白钰将箭袋里的所有箭悉数射出,木断云与何春夏拉开两丈距离,木断云皱皱眉头,“想捡枪?”何春夏反应过来,要拾枪,被木断云数剑逼退,齐白钰开口,“姑娘,求你别再前了,退回来。”何春夏蹙着眉,一点点后撤,再和木断云拉开距离。

“这是大牢,无路可退。”木断云摆摆头,慢慢逼前,齐白钰急速下蹲,借助两人遮住木断云视线,从裤腿里抽出一把短火铳,“点火!”起身填好弹丸,木断云看见张舟粥吹一口气点火,不知所云,眼神突然扫见齐白钰手中火铳,明白过来,“鬼火铳?”,飞身后撤要走。齐白钰抄过张舟粥手中火折,点燃引线,平举着对准木断云追出。

“砰!”一声巨响。

木断云周身烟雾缭绕,金丝软甲被生生轰烂,他将剑刃平贴在后心口,整个后背一片焦黑,再也站立不住,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强撑着朝门口翻滚。齐白钰手握火铳冲步上前,面对一个在地上打滚的人,一时间束手无策,也不知如何擒拿,木断云立刻右手摊平扫剑划中齐白钰左小腿,缓口气手脚并用爬出门,齐白钰一瘸一拐的往前,何春夏跟上要扶他看伤势,齐白钰一把把她往前推,“快追!”

不一会何春夏回来,“让他跑了。”她神情有些萧索,“看外面,之前死了几个弟兄。”三人对望,情绪都有些低落,沉默一阵,何春夏开口,“对不起,我...都怪我。对不起。”齐白钰摇摇头,“不会,姑娘重情义,不惜劫狱救师弟,忘生死,面对强敌无惧色,很好。”张舟粥没有开口。何春夏默默小声说,“不是劫狱啦,狄大哥让我来的。”

狄涛正好赶到,听到声响,匆匆进门,问过情况,气的跳脚,破口大骂,等他略冷静些,瞪眼看何春夏和张舟粥,“先回去叶师那儿,告诉叶师务必小心。”俩人骑了马出北镇抚司,齐白钰注视两人走远,忽略狄涛在耳边的吵吵嚷嚷,突然自顾自说了句话,“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何春夏,何小云知道吧,我那跟班,他妹妹。”

“好名字。”

俩人骑得很慢,张舟粥在后面跟着,不知去向何处,何春夏忽然回头问张舟粥,“我的眼睛还红吗?”张舟粥凑近了看,“比之前好些。”何春夏抽抽鼻子,“你几天没洗澡了?好臭。”张舟粥尴尬笑笑,“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我家吧,我这眼睛,还有衣服,都不能给师父师娘看见,要挨骂的。”何春夏叹口气,“你也洗个澡,臭死了,待会去师父那儿吃年夜饭。”

两人缓缓走到城北,鸡狮潭近了,绿水重林,迤逦秀丽,水中每隔一段停有规格不同的锦绣游船,沿路各类牌匾,太师圃,潭苑,均为贵族高官府邸,张舟粥找个话题,“住在这边,师姐家境不错。”何春夏“切”了一声,引着张舟粥一路向前,水流渐稀由湖延展出一条小河,沿路行人也少了,直至城墙下一处小院,门前种几颗光秃秃的柳树。何春夏上前敲门,没人应,一跃翻过院墙,从里给张舟粥开门。

院内杂草丛生,有些荒凉,井边散落些柴火,厨房门口堆着一摞摞枯白菜。何春夏直奔厨房,取了发烛,叫张舟粥抱了柴火进来,用石燧打了火花接进灶里。二人打水烧水一阵忙活,盖了锅盖,何春夏领着张舟粥进了侧房,满屋的旧书纸笔,一股墨臭挥散不去,张舟粥好奇,“师姐这是你的房间?”

“我二哥的,他应该在国子监备考。”绕过书堆,一桌一床一桶,桌床都收拾的极为干净,何春夏指指那桶,“你待会在这儿洗,我去取我大哥的衣服来。”

“二哥生活的还蛮随意...”张舟粥随口说了句,何春夏摊手对着他,他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探手放在何春夏手心。

俩人的伤痕贴在一块。

“啪!”

何春夏翻手就打。张舟粥面露委屈,何春夏瞪眼,“二十四长生图。”从内衣里翻出来,何春夏捏住鼻子接过,转身就走,张舟粥看着她背影,摸了摸手上的伤痕,浅浅笑了。

三十年前,曾有一个人同样坐在这幅图前。

师叔祖李青蓝,他也看见了。

花海。

还是炼狱。

何春夏闭了眼,将二十四长生图一遍遍在周身运转。她看见坐在图前的那个人,他也闭着眼,不悲不喜。

我将堕入魔道,只为斩尽诸邪。

他淡淡开口。

代价是什么呢?

...

爱。

这世上,不会有比爱更珍贵的事了。

那为什么要放弃它。

为了守护她。

有趣。那,低下你的头颅,你将拥有,比肩神明的力量。

不必。

嗯?!

他睁开眼,双眸血红,“天,你可敢?”

与我一战!

“师叔祖...”何春夏悠悠醒来,她擦擦眼角的泪痕,缓缓伸手向远方轻轻虚握。

长恨剑微微一动。

这世上有着名为命运的枷锁,每个人的命从出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生在达官贵人家,至少可以大富大贵一段日子,生在穷人家...每天用尽了力气,只为了有口饭吃,别的,已无暇多想。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天命。

要不要去找十四先生算一算自己的命,哈哈哈。何春夏晃晃脑袋,看看周围,天色已暗,屋里的烛火都燃了,张舟粥一脸担忧的在一边候着,“师姐,你真的弄明白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吗,别,别,别又走火入魔了。”

何春夏转头对着他,眼睛干净明亮,张舟粥长舒一口气,他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棉衣,鼓鼓囊囊的像个圆球,何春夏立刻咯咯笑起来,“二傻子。”张舟粥面露难色,“师姐你不要老觉得我特别笨,我家里人都觉得我可聪明了。”

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抱歉啊师姐,家里人只剩我自己了,我确实是个傻子,还是个废物,提不起劲想报仇的事,只惦记着苟且偷生。

“师姐,难过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事了,其实我真的很难过,我真的好恨好恨木断云,可恨他有什么用呢,我没有本事,今天不是你和齐白钰,我真的就死在那儿了。”张舟粥苦笑开口,“我读书也不好,剑法也不好,家里人从不指望我有什么出息,过几年爸爸会安排我到大理寺帮他打打下手,当个小小的官,这辈子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可以衣食无忧,过着普普通通的悲欢离合。”

“现在想来,这样的生活,会很幸福,很幸福。”

“我好怕师姐会看不起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很想报仇,可我也很想好好活着。我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我家很大,可是没有人住在里面了,我是没有家的人,还要去想好好活着,我这样的人,真是可笑...”

“打住。”何春夏把他推到门外,“师姐要换衣服了。”

张舟粥靠着门,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张舟粥。”声音不大,他竖起耳朵。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师父也不肯告诉我他们的故事,我只知道妈妈是很厉害的剑客,师父讲,在他们的时代里,配接师叔祖一剑的人,只有我妈妈。我听人讲,人死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就想呀,我要变成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我要成为剑主,这样妈妈就会看见我,她会特别的骄傲。”

“你说,星星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啊。”

“吱呀”声响,何春夏推门出来,张舟粥起身跟在后面。

“师父是特别好的人,我待会去和他说,等事情过去,你就把家里的大房子卖了换好多钱,搬过来和大家一起住。”她突然摸摸脑袋,“千万别得罪师娘,她要是生气,哇,想想都害怕。”

“嗯。”

......

金玉满红楼,只四楼东阁亮了灯火。

两人一桌。

红妈摊开账本,“几天不见人影,一来就叫姑娘伙计们都散了回家,今晚的席可定出去不少,这损失怎么算。”

方书笑笑,“去白府门上蹲了几天,发现个有趣的秘密。”红妈鄙夷干笑两声,也不开口问,只拨弄面前算盘,口里念念有词,“今日方老板阔气包场,酒水二十坛,记四十二两八钱,上等席十八桌,记...”

窗梢轻响,方书耳尖一动,如救命般急紧紧握住红妈的手,不让继续,“来了。”

“白老板,别来无恙啊。”

“哼。”

一个身影从窗外进来,身段优雅,寻位置坐了。

一位女子。

习瓷。

......

京城有三大酒楼,杜家的醉香楼算其中之一。高八丈八,宽六丈六,进楼假山流水,山高三丈三,上植小树,树结金桔,有异鸟居山中,鸣声清冽,山溪之间,美人抚琴,琴声鸟鸣交错,宛转悠扬。小溪为太液池引水过来,活水,蜿蜒交错,趣味横生,常携鱼虾小蟹路过,有好事客人,持钓竿赴宴,偶有得空,下杆钓鱼,将钓上鱼来称为中标,中了标,请到后厨去做了,图个吉利。

杜观山,齐白钰,狄涛三人已在雅阁中等候多时,姜凡在侧房候着,等着上菜。杜观山坐东位,有仆人来在耳边细语,杜观山气得拍桌,“什么玩意儿,在下面听曲,听个没完了。”

余丹凤携展五推门进来,“杜老板这声门外就听真切了,骂谁呢,这么大肝火。”杜观山不说话,黑着脸探探手,示意上菜。

姜凡端了盘子上去,盖碗菜,抖得盘子哐哐作响,余丹凤偏眼看他,“杜老板,这不是驸马府门口那人,当时怎么回事啊。”杜观山打个哈哈,“一个下人,患有癫疯症。”余丹凤不再理,换个话题,“刚才在楼下听曲,那弹琴的两姐妹不错,杜老板做个人情,送我府上去,价格随便开。”

杜观山沉默一阵,狄涛起身要骂,被齐白钰拦了,“小王爷轻薄平民女子,这话传出去有失王爷府上的威严。”

“平民女子?妓就是妓,自己生的下贱,怪人轻薄?”余丹凤冷笑几声,吩咐展五,“呵呵,叫上来,陪客。”狄涛要去拦,被展五溜出门,不一会领了两姐妹上来,俩人容貌极为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一位脖颈修长,眉尾微微翘起,眉间一粒美人痣,眼神极亮,一位颔首,睫毛长长垂下,鼻头小小。亮眼女子上前作揖,“小女子燕栀,这位是妹妹燕蝶。”

余丹凤凑近了,想探手去挑燕栀下巴,燕栀退步,余丹凤来了兴致,挑挑眉要伸手上去搂。一高大身影挡在两姐妹身前,手臂一抖,将余丹凤轻轻震开,杜观山开口,“今天是谈事,不是喝花酒,燕栀,带你妹妹领过赏钱,赶紧回家去吧。”

展五慢悠悠走到门口,关好门,倚在门栓上,冲两位姑娘吹了声口哨。

燕栀面色不变,牵住妹妹颤抖的手,规规矩矩对展五,余丹凤鞠了两躬,“我俩只是在这楼中弹琴,凭本事挣钱,官爷想要的东西,我俩没有,请往别处寻吧。”

余丹凤换副嘴脸,昂首挺胸,作君子状,“并非想轻薄与你,京都人士,应该都听过我余丹凤的名字。见两位姑娘面熟,道是有缘,两位姑娘容貌非凡,我亦是有情有义之人,今日赏面,陪两杯酒,这情我记下,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福王情意深厚,可我俩不过寻常女子,无福受此大恩,恕难从命。”

余丹凤挑挑眉毛,不再开口。

展五接话,“要我说,差人送点银子到她俩家里去,王爷府的名号一亮,说养做小妾,父母之命,岂敢违逆?由不得这俩妮子不同意,到时还不是一起搂上你小王爷的大床,随意轻贱。”

“我燕家只剩我二人,我便是燕家之主,我不同意。”燕栀脸色冷了,领着妹妹直直上前,正视着展五双眼,不卑不亢,请了便要将他推到一边好拉门栓出门。

“啪!”

“啪!”

两个耳光重重抽在燕栀脸上,展五揉了揉手腕,燕栀皮肤细薄,两颊立刻起了两个红色的巴掌印,她嘴角淌血,眼泪差点疼出来,强撑着忍回去,燕蝶见了,落两行清泪,不吵不闹,去捧姐姐的脸颊。

“人生得贱,就别装清高,跟你展爷爷动手,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齐白钰起身快了,拉到腿上的伤,痛不能前,又坐了下去,狄涛本想发作,瞥见杜观山已经鼓囊起的小臂。杜家有兵权,杜观山为人豪爽,处事圆滑,两派之争从不参与,只在其中打打圆场,若是展五得罪他,对局势有利。按住齐白钰的手,示意静观其变。

一个身影急速闪到展五面前,重重一个巴掌将展五抽开,竟是余丹凤。丹凤细眼长长眯起,“欺辱女人家,有失身份,也不体面,赏你一巴掌,记住了。”展五扭扭脖子,点点头,直勾勾地瞪着燕栀,燕栀不惧,眼神波澜不惊,含着泪默默对视。余丹凤拉开门栓请两位姑娘出门,燕栀才转了眼神,冲杜观山作个揖,攥紧妹妹的手走了。

余丹凤转身,对另三人开口,“我非好色之徒,下午在北镇抚司有点事情发生,找个借口想压压三位的气势,没想到闹这么一出,倒是丢人现眼了。”

打更声从窗外传来,一慢一快,连打三次。

落更,戌时已到。

窗外,烟花爆竹声四起。

杜观山回东位坐好,“开宴。”

正房,满桌珍馐无人动筷,侧室,姜凡肚中咕咕作响,他面前摆着数盘未上的菜,均用大碗盖好了保温,未盖严实,有香气透出来。他从内兜翻出两个发黄的硬馒头,坚硬如铁,难以咬动,就着香气吞咽下去。

余丹凤和展五入座,齐白钰将那玉印轻轻放在桌上,“王爷的东西。”特地在“王爷”两字加重了语气。余丹凤看也不看,开口,“两个多月前,我府上来了一个匠人献宝牡丹玉印,被发现是偷盗宫中至宝所刻,拒不认罪,小王爷我下手重了,不慎打死。这玉印当晚便失窃,怕是有心之人要借题发挥,大理寺左少卿齐白钰,北镇抚使狄涛,鼎力相助,寻回玉印,有功,官升半级,就此结案,挺好。”姜凡听此言,不知自己该愤怒,质疑,还是..他只好跌坐在地上,父亲断不会行此苟且之事,他看着腰间的剑,父亲断不会行此苟且之事!不急,不急,宴席散去,再找其对峙,不急...

“颠倒黑白,在这放屁呢!”狄涛开口,齐白钰黑着脸将狄涛拦下,“今日是谈张家的事,张家当如何?”

“张家的事,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江湖寻仇,谁让张楚杰得罪了断云剑主呢?”余丹凤和展五相视一笑,展五继续开口,“就竹林党这帮臭鱼烂虾,苏先生不开口,呵,凭这点蝼蚁般势力,也想去掰东宫这颗大树?”

齐白钰额角青筋暴起,“木断云,可是你们东宫的人。我亲耳听见他受展伟豪之命,杀了张家全家,今天下午还来杀张舟粥!东宫只手遮天,嚣张蛮横,手段狠辣,视人命如草芥,我,张舟粥即为人证。牡丹玉印,东宫和王爷府,巧取豪夺,贪婪无度,此乃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东宫势大,但上有皇室威严,下有公理法制,定能明察秋毫!至于你,小福王余丹凤,盗贡玉铸私印,有谋逆之嫌。”齐白钰一字一顿,“储君之位,此生,与你无关。”

余丹凤提提眉毛,“莫急,莫急,先赏烟花。”取几块点心在窗边站了,不紧不慢地将点心送入嘴里,细眼望向窗外。夜空中繁花若锦,好不热闹,唯有宫城上空一片静谧,余丹凤不回头,随口说话,“聊会。”

“一块玉,会成为谋逆之嫌,会是两派党争的工具,真是有趣。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本来的样子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可以成为什么,可以被怎样去利用。”

“京城年轻一辈,我看得过眼的,都坐在这儿了,好声好气劝几句,几位手里握着的其他东西,东宫大抵知道,不以为然。忌惮的不过是这贡玉为证,齐家的名声作保,狄涛直属天子的职务之便,这三者若是缺一...”

杜观山打断余丹凤,也不接他话,对着齐白钰,狄涛二人开口,“依小王爷的架势,展伟豪已经出面,说是看烟花,怕是等信。”余丹凤点头,“宫城里的烟花第一拨若是紫色,按我说的结案。”杜观山继续,“借玉印案打压东宫和小福王,苏先生若无此意,不能成。先慢慢清算,张家的事,系木断云所为,此人不能活。小福王窃玉私用,随意杀人。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杀了别人的父亲,不该逍遥法外,不妥,当如何处置。”

“哎,注意言辞,窃玉者非我,我亦是无心之失,怎能作数。”

狄涛嗤鼻“皇亲国戚,拿不得,打不得,审不得。”瞪直了看余丹凤,“紫气东来,你也配?”余丹凤不理他。齐白钰先前义正言辞说了一大堆,却都是无用空谈,只能怔怔地望着窗外。无人再开口,都一齐望了窗外,等宫城的烟花。

戌时一刻。

金色花在夜空怒放。

“有趣。”余丹凤瞪大了眼,长舒一口气,“有趣。”

展五脸色微变,狄涛露了笑,“世上有天,有天子,小福王的名号,那个都占不上,占不上,就归人间,在人间,就归法管。”

“莫急,莫急。北镇抚司的大牢,欢迎您赏光。”

余丹凤起身欲走,站了一会,取过酒壶酒杯,斟满饮了。

“再见面时,是敌非友。”

领着展五出门去了。

姜凡默默跟在俩人身后,走过一会,余丹凤察觉到,回头看他一眼,没当回事,对展五说话,“想想高兴的事,你不该动手,杜观山这人不能得罪,不过主意倒是不错,明天取点财物,找到那俩姐妹家里去,把人给我掳过来,到时候我左拥右抱,大被同眠,想想都是美哉,美哉!”

姜凡听完这话,快步上前拦住二人,展五提鞭就要抽,余丹凤摆摆手,退几步拉开距离,“干什么的?”

“我父亲,那个死在你手下的玉匠,我想知道真相。”

余丹凤偏头想一阵,开口“你父亲,识货,一拿到玉,神色就变了,说这玉是宫里的,不该在我手里,要上报给宫里,怎么讲都不听,宫里不都是东宫的人吗,想上报给谁啊?没办法,叫人把他捆在柱子上,抽几棍子让他涨涨记性,没成想你爹不经打,打死了。”

夜色中,看不清姜凡脸色表情,他只是慢慢凑前了,拔剑。

“想动手?”展五哈哈大笑,“怎么说?小王爷屈尊亮亮剑,给他个痛快?”

“不,累了,回去休息。赶走,别杀人,随随便便把人家一家子打死了,像什么话。”余丹凤瞧一眼姜凡,径直往前走,“没想杀你父亲,意外,明天去王爷府,报我的名号,领一笔钱,这是给你的恩,记住了。”

两人渐渐近了,五尺,剑尖直直刺出。

余丹凤左脚踮起划个半圆,身形一抖,轻松扭开,继续向前。

姜凡要提剑再刺,手提到半空,鞭如长蛇绕上护手,展五发劲一紧,姜凡再握不住,剑被抽出,甩在一边,他迈步前冲伸手想要去够余丹凤的背影,脚腕被蛇鞭缠住,只能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往前爬,展五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脚蹬在他的背上,姜凡翻身,一口咬住展五的小腿,展五内穿棉裤,并不觉痛,冲姜凡脸上踢几脚,姜凡松口滚到一边,鼻子被踢破,脸上满是鲜血,他手脚并用往前快爬去追走远的余丹凤,“像条狗,哈哈。”展五并不急追,长鞭如蛇又附上姜凡脚腕,他一点一点将姜凡扯回自己跟前。

姜凡默默蓄势,忽得起身,出拳,被展五轻松握住,一扭,手腕脱臼,姜凡痛的躬身,伸腿去踢展五,展五不避,一脚踹在姜凡直立的右腿上,姜凡倒在地上,展五前走一步,两步,停,抬腿,重重踢在姜凡右腿,一脚,两脚,三脚...

“一条瘸腿狗,哈哈哈。”笑声渐远。

姜凡抬头,他满脸是血,疼得眼皮不住抽搐,他只能用左臂和左腿抠着地面,一寸一寸往前挪。人声近了,有人路过,他一个翻身滚到路边雪树下藏好,不想被人看见。

痛彻心扉。

........

驸马府,用过晚饭,张舟粥跪了给师父师娘敬茶,松白开口问,“你小子,会打雀牌不会?”

“呃呃呃..不会..”

“没意思。”松白瞥一眼王姑娘,王姑娘立刻摇摇头,“十四先生今晚肯定不回,算上娟儿也是三缺一。”

“没意思。”松白叹口气,起身回房,“都休息去吧。”

何春夏去挽莫青衫,“衫衫今晚和我住一起。”被轻轻推开,“我和娟儿住。”何春夏露了委屈,不由莫青衫挣扎,用力抱了她,“我俩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莫青衫由她抱了会,“嗯。”以前。

何春夏不能察觉,以为俩人关系如初,抱过以后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

灯熄。

张舟粥睡不着,起了,来到院里,踱步一阵,掏出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红绳铃铛,轻轻拈起,摇一摇,铃声清脆。一颗小石子打中他肩膀,回头无人,声音从屋顶传来,“这不是我的铃铛吗?”

张舟粥笑笑,“之前在扬州掉的,我收好了,给你送上去。”候了一会,声音才出现,“不了,过年,正好给你当个彩头。”张舟粥哦了一声,继续在院里踱步,却不知该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开口,“师姐你还在上面吗?”

“你上来吧。”

她长发简单束好,贴在背后,穿浅色布裙,脚蹬一双小皮靴,月光勾出她的细眉。师姐不再是高高兴兴地勾着嘴角,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安安静静。

张舟粥缩着手在何春夏身边坐了,他想一直这样坐着,时间,不要再前进了,可不过一会,他冷不丁开口,“师姐你穿这么少不冷吗?”何春夏白他一眼,从袖里翻出个小手炉塞进他手里。

两人再无话,只默默坐着看星星。

打更声起了,一慢两快,三更,子时。

何春夏突然指着天上,“那一颗星星刚刚冲我们眨眼,它好像很温柔,也许是你的妈妈。”

张舟粥眼里,所有的星星都一个样子,他顺着何春夏指的方向去看,分辨不出,他摇摇头,“分不出来啊。”何春夏把他拉的靠自己近些,贴在自己肩上,“用心看。”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千万颗流星划过天际。

如流火般在夜幕中。

流星雨落。

长恨低吟。

十四月中突然睁开醉眼,直直望向天空,眼白间雷光闪动。

京城悠悠醒来,无数人奔走出屋,在街面,院里齐齐抬头,观此盛景。

有两人窝在屋顶,倚在一起,静静看着。

渐渐,繁华落幕,夜空中稀烟缭绕交错,将缓缓散去。

倚着的两人分开。

“师姐,我突然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嗯。”

“四个字,我想,师姐你真的对我很温柔的,我就是,我就是真的很想对你说...”

“你说呗。”

“师姐,我...我...谢谢师姐。”

“嗯。”何春夏点点头,起身跃下屋顶,声音渐渐远了,“明天记得早起给师父师娘拜年。”

张舟粥笑笑,抬头看了天上。

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她一点都不像您,她有点怪怪的,有点..有点..其实她很好,对我很温柔。这世上,除了您,不会有人再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了。我记得您说,爱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事。

我想,很美好很美好的事发生了。

妈妈。

我想。

我爱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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