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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暗无天日 (第2/2页)

这时,女人眼里已不再有恨意,只有恐惧,深不见底的恐惧。

紫衣人轻笑了一声,他很满意。

紫衣人见女人已经准备好,再说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从宁家村带走三十人,你替我指认出来。”

女人没有说话。

紫衣人却好似很有耐心,接着道:“你可以不说,那我便先杀一个孩子,你若是仍不说,那我便杀第二个孩子,那时你必定不会说。可是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我还会杀了你。等我杀完你之后,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女人动摇了。

紫衣人仍继续道:“我还会领着人去下一家,也许下一家不像你们这样顾念情分,也不像你们这般有骨气,也许他们当即指认了,那你们一家岂不是全都白死了?”

他笑了,笑得很冷漠,也很讽刺,像是在讽刺眼前这毫无意义的坚持。

女人如他所说的那样想着,她不确定是否真的会如他所说的一样,但很显然,不无这种可能。

紫衣人却还没说完,他又说道:“就算你们全村都很有骨气,就算你们无一人指认同乡,那我只要杀了第三十一人,你们的骨气就会变成罪恶,因为我本来只要带走三十人。可我杀了三十一人就会停手吗?不,只要无一人指认,我便会杀完全村最后一人。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他笑眼前人的痴傻。

她看着,她信了,她信他真的会如他所说的一样去做。

她抱头痛哭,她的丈夫已经死去,她不想她的孩子也白白死去。她知道她将会招致全村的恨,可她却不得不照着他的话去做。

紫衣人扬起了嘴角,他没有催促,他在等着她开口说出第一个人。

“宁永强,善狩猎,常带野肉在邻村售卖。”

她终于说出了第一个人,都城禁令,农籍工籍都可打猎,但所猎之物仅可自家食用,非商籍不可售卖。街市所卖都是商籍聘用专职猎户所猎,而这些专职猎户仅能打猎及为商户牧畜。

“宁永丰,宁永收,曾与我丈夫一起去邻村做过木匠。”

“宁翠花,善做刺绣,私卖与城内工坊。”

“宁风,曾找人学过认字,喜欢看书。”

......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只为生计,与人无害。为生计所迫,又怎能叫人不违那所谓大秦禁令,世间又哪有一处有人能不违那所谓大秦禁令。而大秦禁令不许,触之这莫名禁令便生杀予夺,世间公道何在?

两名蓝衣人依女人所说,一字不漏地记下。三十人满,女人已自觉满身罪孽,霎时瘫坐在地上,她已经头脑空白,万念俱灰。

紫衣人看着记录详实,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领着两名蓝衣人出了屋,一众人照着名单挨户拿人去了。

不消片刻,有数家房门被强行打开,嚎啕大哭声此起彼伏。

那些依旧房门紧闭的人家,依旧强忍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一点点响动都会招来那在门外游荡的死神。所有人抱在一起,把头埋得更低,这种不知何时房门就会被强行打开的恐惧,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那些被打开房门点到名字的人,面如死灰地站起身走出屋外,却不知为何,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

人们最恐惧的,不是死神,而是死神在你门前徘徊。当你看清他的面貌,当你知道他要夺去你的性命,好像也不再那么惧怕。

半个时辰不到,紫衣人已率着兵士拿下了纸上记录的那三十人,也不做停留,反身便打道回府,只留下身后声嘶力竭的哀嚎。

那三十人面如死灰行尸走肉般夹在兵士中间,缓缓穿过村子,有人不舍的回头看着这个生长多年的地方,在他们心里,这就是此生的最后一眼。他们从未想过,更不敢想,也许他们有朝一日还能再回到这片故土...

当监察司众人远去,已不见踪影。

那个女人也终于止住了哭泣,她强撑着站起了身,走到两个孩子身前蹲下,将他们抱在怀里,轻拍着他们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们待在家,哪也不要去。”

说完,她起身走到桌前,将仍在桌上无人在意的那锭金拿起放进怀中。然后走到门口,不舍的看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正看着她,幼小的脸上惊惧的神情还未褪去,惹人心痛。但她最终还是做了决定,狠下心转头走出屋外。

看着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已经流干的丈夫,她蹲下身,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血染红了她胸前衣襟。

只听女人低声说道:“我很快便来陪你。”

然后将丈夫轻轻地放平在地上,温柔地替他整理糟乱的头发和衣衫,最后含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向村里走去。

此时各家各户的人都站在屋旁路边,没有家人被带走的人家庆幸着风波已去,劫后余生。有些人还在惊惧中不敢相信,有些人安慰照看着那些被带走了家人的邻里。而那些被带走了家人的人家,无一不追出屋外哀声哭嚎。

当女人自前方走来,道路两旁站满的同村看着她,心头各有不同滋味。有人感激她未将自己的家人供出;有家人被带走的人指着她辱骂,骂她毁了他们的家;更多的人可怜她接下来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们都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她的丈夫就死在她的眼前。他们庆幸,庆幸那群鹰狼首先推开的不是他们的屋门,否则,他们此刻就成了眼前的她。于是,人们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向她。

她还是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脚步有些虚浮,却很坚定。她听到了辱骂,也看到了眼前的凄凉惨象,只是她很清楚,所有的人都清楚,当监察司来的那一刻,这副惨象就已经注定。只是命运选择了她,她便成了这副惨象的替罪羊。

她无从躲避,她已经做了决定,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

又向前走了百米,来到一户稍大的人家,这里是宁家村的村长家。村长年事已高,此时正和家人坐在院里,院里几人都还惊魂未定。

女人走进院里,来到村长身前,还未说话,便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下头。然后从怀里拿出那锭金,放在身前地上。

村长还没回过神,看了看身旁的家人,每个人都不明所以,又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女人道:“我那两个孩子,请村长念在也是一村血脉,将他们抚养长大。”

说完,又向村长磕了三下头。在众人仍不明就里的时候,转身走出院外,大步向自家跑去。

村长一拍大腿,大叫道:“不好,快把她追回来。”

当村长和家人出得院外,女人已经跑出老远,跑过路旁不明所以的同村前头。当听到村长的叫喊,有人心想不好,拔腿便追,但已来不及了。

就在来人将要追上她的数步之远,她未曾减缓便一头撞向自家墙上,当即倒在了她丈夫的身边。

身后的同村看着这一幕,懊悔不已,悲痛又袭上心头。即便是那些辱骂她恨她的人,此时心里也只剩下同情。且不说人死债消,便是那恨,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不过是迁怒罢了,为了这个害人一命,造孽啊。

有人终于难忍心头悲痛地大声痛呼:“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要恨,只能恨这世道,恨这世间无人能维护公道。

那说书人说的行者呢?不是说世有大劫必有行者庇护世间吗?当世间百姓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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