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下 (第2/2页)
但,如此豪奢,且又建在这样的名利场外,很难让人不对那里修行者产生奇怪联想。
道德道德,道心尚在,能证德行。
我在门口蹲着吹了会儿风的时候,听到身后无数沉沦的喧嚣,想到有些人劳碌一生最后却饿死街头,有人穿金戴银随手一掷便决人生死。这就是世间轮回,命中定数?
天上繁星无数,离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越近,我便越发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无论是乱回与否,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荒唐梦,天人似乎永远是天人,而位于他其下的芸芸众生,你可曾真的有为他们考虑过?
清风瑟瑟,吹不散我头上烦丝。我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被我吵醒的大鲤伸出脑袋来,轻轻舔了下我的手指。
深吸了口污秽气,我心中有些烦闷,脑子里萌生出一个想法,我要把这世间一切都砸个干净。
这种想法很是危险,好在我也只是想了那么一下。
楼上,巴卫站在对外的这一节窗户前,而我则很清楚的听到他说“人都到齐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拍了拍屁股。
二楼。
循着记忆一路找了回来,在门口前看了下牌子,山雨小筑。
“嗯,是这间了没错。”我抬手推来屋门,视线从迎门的茶几座椅一路往左,看到大桌前坐着有七八个人,其中巴卫和许多侍者一样站立一旁。
“不好意思,刚刚有些急事。”我笑着打了声招呼,走到巴卫身边,将他也拉来入座。
孟六爷坐于次席,和之前见过的郑四爷成对坐。而主坐位置上则坐着之前见过的那女扮男装的公子哥,门玉坊。
几个刚要热闹气氛的,见我面色古怪看着那主座前的公子,犹豫着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扫视了下。
那身份地位俨然不低的公子,笑了笑,手扣着瓷杯将其端起朝我致敬,说“又见面了,道友。”
一边感慨着,这个世界可真小啊,一边也举起了杯子,回以敬礼说道“看来,道友与我有缘。”
面对我和她之间的对话,其余人也不好第一时间插嘴,也是见我们客套完,孟六爷才说着开场词,他站起来,举起杯子脸上笑意盈盈的说“今日诸位受邀,孟某感激不尽。聊表敬意,遂先干了这杯。”
他说完仰头闷下,复又倒了一杯。
我没怎么在意他说的那些场面话,目光从桌上饭菜一路看向那主座上的公子。
其一身大色锦衣,衣襟处绣有朱红牡丹,本人面部棱角分明,鼻梁拔高,眼神炯炯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儒将气质。
见我打量她,门玉坊也将视线投了过来,她抬了抬手里杯子,随即隔空虚碰,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是为甘甜。
我现在全然无心去品尝,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那个翩翩公子哥身上。
孟六爷还是郑四爷,本身都应该是同一势力内位置较高的老人了,而能让这两位屈居陪坐的,难道这其貌不扬的丫头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玉先生?门玉坊。嗯…能对的上号。
我心中大致笃定,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开口出声道“在下今日来,是想与阁下做个交易。”
我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孟六爷的演讲。他目光闪过一丝的诧异,随即又掩饰了过去。
被我看了许久的门玉坊只是笑着,轻轻哦了一声。
“道友有何需求?”
“小道于一处获得此宝,不知可能入阁下的眼?”我说着,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那截用黑布包裹好的银白骷髅。
此物一处,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这…”郑四爷脸上肉缝中挤出来的那双眼睛也闪着亮光。
相比较而言,只有那门玉坊表现的要自然些。她微微挺直了些腰杆,好让自己能以一种更主动的视角去看那陌生道士带来的宝物。
一片安静声里,只有折扇轻轻敲打着桌面的啪嗒声。
安静了不过几息,那折扇被搁置在桌案上,门玉坊靠坐回椅背,笑望向那长相普通的道士,问“你想要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孟六爷打岔道“坊公子,此物正是老夫为主子寻来的,还未与您通报,见谅见谅。”
哦,是我搞错了。
我看着那老狐狸的表情,于心底里补上这么一句。
似乎是被别人打断她很不开心,门玉坊眉头微微皱起,但她还是给了陪坐身旁的老人一点面子,她说“如此宝物,即便是已收下,见者欣喜也可追赠,岂有怠慢贵客之礼?”
孟六爷头上顿时沁出冷汗,他陪笑道“有理有理,是老夫糊涂了。”
其余人见状更是谨言慎行,哪还有人敢再开口。
不怒自威的那位公子将案台上的那柄价值不菲的扇子重新握在掌心,这位文士素眉表面平易近人给人温和气质的谦谦公子,手里抚摸着那折扇上的纹路,于口中轻声道“我再追赠你三个要求。凡我力所能及的,务必满足于你。”
观察了下四周人物的表情,心里大概明白,这个承诺恐怕不比那千金价值要低,只是…
我把那截黑布包裹好直接递给门玉坊,后者一时间没什么动静,直到眼尖的郑四爷伸手接过,方才将那银白骷髅放置公子身侧。
有些尴尬的我轻咳了两声,道“此物我便送与阁下,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子嘛。”
门玉坊表情不变,可能这种主动送礼物的场景没少见。
“在下有个请求,便是于陈仓景玉楼时,三楼最里间的一副棋盘与小道有缘,只是不知阁下是否能联系上这里的总阁,好让我…”
我这话还没说完,那边门玉坊已经点头,她笑道“道友既然喜爱,那便赠予道友了。”
我一愣,随即听到她解释说“这景玉楼乃是我的私藏,道友若是有空,不如明日一同观赏。”
好嘛,这是碰到富主了。面对这样的邀请,我很难表示拒绝啊。
先行拜谢之后,推杯换盏,一行人喝的是有些大醉。
在众人簇拥下,门玉坊和我单独行至一旁,她有些微醺,脸颊上俏红升起,而站在一旁栏杆上吹风的我则压根就是装的。
巴卫酒量惊人,但此刻也只在远处观望。眼下,这一片区域只剩我和她二人。
吹着冷风,其实我压根就没喝醉,脑子清醒的很。见门玉坊不急不躁,我也便寻着那微妙的感觉,出声询问道“道友便是这里的主事人?”
并不像我般不顾姿态随意倚着栏杆的她,将折扇抵在脑袋上揉了揉,嘴唇微抿,她笑问“道友可是为了避祸才来此的?”
“不曾。”我说着违心的话,见那公子点了下头,随即脚步轻移,从右走到了左,她又问。
“道友可是为了某事来此寻觅?”
“不曾。”我还是说着违心的假话,她继续不快不慢的走着,转到我的身旁,也学我,身子后仰脑袋悬空眼睛看向天上星辰。她手中折扇上的朱红吊坠在空中晃呀晃,像是一只无声的铃铛。
门玉坊眼睛眯起,似盯着远方某位佳人,她又问“道友可对我门下卿客之位感兴趣?”
这次,我转过头来,恰好看见她也侧着脑袋望向我。
从她弯起的月牙中,我可以读出,此人内心十分桀骜,有种势在必得的魄力。
鱼儿上钩了。
我在心里想着,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问“你不介意我栖云宗的身份?”
门玉坊笑的时候两眼弯弯像是一只狐狸,她将手中扇子底下那枚吊坠扯下,随手送到我面前。“明日早些,我在此恭候道友。”
见我接过,她这才晃悠着其实不醉的身子,整个人飘飘然,走下跺阶。
目送她离去,我摊开手心,望见朱红玉石中,安静躺着的一颗细小骨节,轻轻吐了口气,咧嘴笑道“不错,还挺大方。”
说着,将那玉石塞进怀里,转身往客房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