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2/2页)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的她,头重脚轻全身疲乏,顾不上歇息让人喊上里长,马不停蹄地清点贡物打包行礼,稍作准备傍晚出发。
初秋的傍晚落日熔金,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几辆陈旧的骡车依次排列,迎着万道霞光载着勤劳大众的辛劳成果翻山越水辘辘前行。
三天两宿的路程,因提早出发比原定计划早到一日,紧赶慢赶虽奔波劳累一路上倒还顺利。
到了秣陵已是晌午,因携有重要贡品为避人耳目,几人找了家不起眼住宿便宜的小店,虽然比不上这秣陵城里随处可见气派华贵的大客栈,但与家中条件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
秣陵乃是南楚的地理文化中枢,位置连接南北、贯通东西,依江而上人杰地灵,地大物博经贸繁荣。大街小巷青石铺路,琼楼玉宇鳞次栉比。人群熙攘车水马龙,随处可见达官贵人贩夫走卒,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
一行人安置妥当原地歇息养精蓄锐,因路途崎岖颠簸,秋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身困体乏沾榻就睡,睁眼醒来已是入夜。
明日就要入宫,因出行匆忙秋英只带了两身粗布青衫,斟酌一二进宫这样的大事,以女儿家的身份混迹在一群男人堆里总是不合适,更何况明日要拜见的都是朝廷要员,即便身份卑微但该有的礼节断不可失。
于是,喊上子清同自己一起寻了一家成衣铺子,选了匹便宜料子量身置办一身男子的行头——
翌日,秋英与里长二人入了宫门
目光所及——
一座座黑压压的建筑群巍然矗立,深宫内院,九曲绕亭回廊百转,层楼叠榭紫柱金梁,一砖一瓦无不彰显着奢靡华贵的气息,二人穿着打扮简单朴素,相比往来宫人的锦衣华服显得黯然失色格格不入。
一处名为承明殿的大堂内,秋英与里长立于堂内,跟前站着几位身着各色纹路袍服的男子,表情肃然,头戴高冠,腰间佩绶,单看衣着打扮秋英就知道这些人便是今日他们要见的朝中官员,只是久居乡野见识浅薄秋英实在分不清每人的官位品阶,因此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只得躬身静候一旁,见机行事。
几人仔细验查各箱军械贡品,看样式,工艺,试手感、重量,听刀音、剑鸣……
看的出这几位都是惯用兵器的行家,对于秋氏的精良造工秋英自信满满胸有成竹,任他们验察再细也很难挑出瑕疵缺陷。
果不其然,一番细致的查验后,几人面面相觑连连点头,看到他们的反应,秋英如释重负谦虚还礼。
里长乃一村之长礼数周全,赶紧上前笑脸相迎用虞池的地方话客套了几句,其中一身着墨绿色暗纹袍服年逾花甲的中年男子,分开人群踱步走出,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不苟言笑表情淡然,随口问了几个关于造械方面的问题,里长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答。
临行前,父亲特意叮嘱过自己谨言慎行莫要多话,所以打一开始秋英就默默跟在里长身后,察言观色一语不发。
可里长在他们面前如羊入狼群,唯唯诺诺只顾陪笑脸不敢多言半句,一问三不知茫然无措,看这情形不出意外,马上就要被打发出去,如此一来后面酬金的事儿更没指望了。
白跑一趟未免太窝囊……
思至此,秋英踱步上前行礼,身姿磊磊从容不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对于打铁造械之术秋英早已融会贯通熟知于心,就算在场各位再精明老练,与秋英相比也是望尘莫及相差甚远。
对于方才提出的问题秋英逐条解析予以答复,用词之准确,条理之分明,逻辑之清晰,已经远超于她这个年纪参悟进学的层次,众人纷纷对这个削瘦单薄,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秋英见他们对特造贡品与自己的答复甚是满意,又想起临行前父亲那晚的话,此一行她承载着全村乡民的希冀,时不待人打铁趁热,秋英硬着头皮壮起胆色,一改往日的柔弱矜持,言语委婉得提出增加酬劳一事。
众人一听脸色凝然皆不应话,齐齐看向那绿袍老者,从众人反应以及那人的言谈举止,秋英断定这位应该就是父亲口中的当朝军政太尉柳绩言柳大人。
面对秋英的附加要求他先是微微一笑,沉思片刻,敛声道:“据老夫所知,你们虞池秋氏应是早些年从洛邑远迁而来吧,如今虞池已是南楚之地,既是投奔求生以求庇护,就该懂规守矩入乡随俗,承蒙君恩浩荡保你们安家乐业苟活至今已是大幸,汝等不感恩戴德饮水思源,反而贪得无厌欲求不满,乃不明事理不知好歹!”
秋英知他不是善茬,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论手段智谋压根就不是自己这种无名小辈能应付的,在这些达官显贵眼里自己命贱如蝼蚁,信手就能将自己捏死,除了察言观色仰人鼻息,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底气与胜算与对方谈条件。
可……她不甘心!
想到匠工们夜以继日挥汗如雨的劳作,想起乡民们殷切期盼的眼神,想起阿大应允他们过上好日子,想起要为孩童们办学堂要为妇孺开蚕舍……
里长见对方态度强硬没有商榷的余地,人微言轻知难而退遂向秋英使了个眼色。
秋英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倔强地昂首挺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
“大人所言以偏概全太过绝对,我秋氏虽为外乡流民,但天下大同皆为一家,既来之则安之,人有尊卑贵贱,但求生**乃是本能。我秋氏自问迁至虞池以来,固守本分安于一隅,接受招揽为君分忧,尽一己之力施一技之长诚挚回报君恩,然,情与理一码归一码,商道即人道,人道即商道,物利相折,等价交换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秋英话音一落,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一无名小辈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直言不讳反驳太尉大人。
独木桥上唱猴戏——要玩命。
空旷的大殿内鸦雀无声,人人噤声不语。
里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吓得冷汗直冒,手脚哆嗦,心里忿忿想着——
完犊子!
这劳师动众折腾一顿让这丫头噼里啪啦几句话给造白瞎!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失了分寸闯下如此大祸!搞不好今日老命都得交代在这,眼下如何是好?
一旁看热闹的管事见情况不妙,一溜烟遽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