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2/2页)
“是他”赵长根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你认识?”秋英问
“哦,是他们当中的一位官爷,当时你正在里面拾掇行李没瞧见。”
秋英嗯了一声:“有机会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还好今晚总算有个落脚地,虽条件简陋但至少不用露宿荒野,塞了钱驿馆小二端来几碗清汤杂粮面,几个人草草裹腹后收拾行李喂完骡子,把稻梗平铺睡在上面,看来今晚真要以地为席了。
待秋英收拾好一切,赵长根跟伙计早已鼾声如雷累得呼呼大睡,老妇人搂着小女娃蜷在角落里也睡得正香。
夜风森凉,月明星疏,一切寂寥如初。静心聆听——有叶子临风轻颤的哗哗声,有远处山涧溪水击石的潺潺音。
秋英不禁怀念起家中那终日不绝于耳的呯嗙打铁声,还有每个独自匍于案前灯火通明的夜晚,
一路奔走身心俱惫,但真静下来却没了丁点睡意。
夜深露重,躺在潮湿扎人的草梗上翻来覆去,枕着手臂望着高灯火通明的一扇窗牖,愣神良久。
出来这些天不知家里怎么样?阿大的伤可有大好,应该被自己气坏了吧?送自己出乡的里长跟二叔回去定是要被阿大怪罪埋怨,还有从来没跟自己分开的子清一定也急坏了……
此去仓离跋山涉水路途艰辛,虽是慎重考虑作出的决定,但现在像起仍是匪夷所思,自己竟如此大胆敢跟俩男人跑出来。
若问她怕不怕,当然怕!
路上阿兄问自己想不想家,当时压根不敢往那处想,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嘴硬说不想。
他的意思她当然晓得,若不是生活所迫,谁不想养尊处优清闲在家,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可现实不允有些事一定得有人去做。
所以她不能后悔,亦不敢放弃,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思至此她起身坐起,强迫自己不去想家里的人与事,怕自己绷不住临时起了退意。
醒了醒神翻出自己的木匣子,左右也睡不着不如找点事儿打发时间。
借着远处投射的微弱光影,秋英坐在那辆破旧板车前,拿出砧板、锤子,铁片、铁夹一堆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一个人埋头捯饬。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驿管院外的那行人半夜换岗,几人围着驿管转了好几圈,在门外嘀嘀咕咕闲唠起来。
举头望向被云翳遮蔽的半轮明月,应该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困意袭来难以抵挡,一条腿胀麻酸痛,伸开胳膊挺直腰杆,昂起头张开嘴巴。
正要舒服的伸个懒腰打个瞌睡,此时余光不期瞥见一个黑影投在自己的面前,神出鬼没吓得秋英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一颗心砰砰直跳。
出于本能反应下意识的收手闭嘴,忍着瞌睡的泪花,双眼赤红歪头瞪着身旁的人,借着微光看到一少年默然不语像根柱子似得立在那里。
秋英长呼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地拍拍胸脯,定神片刻,这才想起,这少年应当是方才与驿馆当家说话的那位。
“哪里人?”没等秋英开口,少年先发问。
“老家洛邑,现居虞池。”秋英如实回答
“虞池秋氏?”
秋英一脸惊诧:“你如何知道?”
少年昂着下巴,眼神指向那辆被用铁片加固修补完好的破板车,又看向这满地铺张的铁具,答案不言而喻。
少年两手端抱于胸前,歪嘴笑道:“虞池秋氏果真是名不虚传,连女人都这么厉害。”
秋英客气地回道:“官爷过誉,只是糊口的活计罢了。”
语落,又轮到少年惊讶问道:“你怎知我是官家?”
秋英微微一笑,逡视驿馆一圈,又指向他怀里斜抱着的青冥长剑,答案呼之欲出。
两人相视而笑,皆了然于心。
少年颔首再无多话,悠闲地踱着四方步欲要离去。
“谢谢”秋英对着他背影匆忙道谢。
少年头也不回摆摆手,轻飘飘地回了句:“小事,甭谢我。”
夜深人静,困极而眠,秋英无知无觉睡了过去,待醒来时,独自一人躺在麻布上,身上盖了两件单衣。
天光大亮,人声嘈杂,秋英抚着腿挣扎爬起,看到昨日那行人正饮马点人,搬运行囊准备上路。
秋英到处张望,见赵长根与伙计面色慌张地往这跑来,秋英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出什么大事。
“何事?”秋英焦急问道,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就是没见到老妇人跟小女娃,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想不会是她们……
赵长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道:“骡车不见了!”
听是骡车不见了,整颗心倏然落地,人没事就好,稍稍平复心绪,安慰道:“先别急,昨夜睡前我还瞧见停那,一辆骡车怎会不翼而飞。是不是被人挪做他用?”
赵长根面色晦暗,情绪低落道:“连那老妇人跟女娃也不见了。”
“啊,可有去找?荒山野岭的别出什么意外才好。”秋英面露急色。
赵长根支支吾吾道:“找了,没瞧见人……,我问了昨夜守门的人,说天刚蒙蒙亮,就见那老妇人驾着骡车……”
话说到这,赵长根脸色极不好看话中之意,秋英心领神会,秋英没立马吱声表态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不动。
“这可如何是好,赶路的牲口没了,咱们的口粮盘缠行李都在车上。啥啥都没有,还怎么上路。好心当了驴肝肺,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一旁的伙计不停地嘟囔抱怨。
“行了,少说两句!”赵长根抬声喝止
愁眉莫展之际,门前一行车队已经收拾完毕整装待发。
不多时,昨夜那少年一身暗灰色利落的分体短打左手持剑走在最前面,后面簇拥着几个侍者,他们当中一人躬身低首擎着一把红罗伞,伞下露出一截玄色银丝鹤纹的大氅,逶迤及地,华贵精美夺人眼球。
伞下之人是何身份不得而知,有那少年开道,想来定是位高权重的大官。
眼前人来人往,车马啸鸣,秋英早已无心他事,凝视着那辆自己花了半晚才修补好的板车,神色淡淡忧怒不辨。
那少年远远地望向他们,见三人迟迟没有动身,赵长根坐在门槛愁眉不展满脸颓丧,脚步一顿,后面的侍者纷纷放缓步伐。
红罗伞下的人突然驻足,一双金线走边的黑色翘头鹿皮靴踩在光净的青石板上,纤尘不染,抬起修长白净的手将伞盖挪开。
黑眸睁圆,不动声色,目光熠熠在少年眼神的指引下投向院落不起眼的一角。
仰面,由近及远——
秋阳东升,碧空万里,一日复始、万物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