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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 (第2/2页)

我抬起头,今日天空还算晴朗,前几天肆虐的风雪也停息了,银装素裹的山林中静悄悄的,不光没有活物的踪影,现在连风声也听不见了。唯有这只队伍默默行进的脚步声,以及货物堆中雷打不动的鼾声。

我面前原本平整的雪地上,已经被踏得破碎不堪,马的蹄印,细长的车辙,大大小小的足迹,我低着头顺着这些混乱的痕迹默默的前行,在洁白的雪地上无聊得想要研究着这些痕迹的规律。起初还抬头饶有兴致地欣赏一番深山雪景,到后来就对一成不变的路途感到枯燥。

“别一直盯着雪看,会晕的。”

都澜大哥忽然提醒道。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地面上的痕迹移开,那是在这片雪茫茫一片的世界中,唯一稍有变化的东西。寒冷的空气在慢慢的夺取我身上的温度,身上厚厚的棉衣也变得冷冰冰的,缓慢的行走没能让身体热起来,一直将脚插进积雪中再拔出来,反而使得我的膝盖十分疲惫。

“你沿着前面人的脚印走就不会那么累了。”

都澜大哥冷不丁又提醒道。

就在说话间,剧烈的咳嗽声从我们前方不远处传来,都大叔一只手扶着板车弓下身子,皮草外套下小山似的背部一上一下地耸动。牵马的都平拽住缰绳迫使马车停了下来,都大姐和跟在板车后的都凡都围了上去。

“都大叔怎么了?”

我望向前方停下了的队伍问道。

“年纪大了,老是吸冷空气,肺不好。”

在几人的搀扶下,都大叔坐在了板车上的货物堆旁,安顿好之后,队伍又一次不紧不慢地上了路。我的脸颊此刻已经被冻得麻木,表面的皮肤就像是凝结成了一块薄冰一样,用戴着粗糙的棉布手套的双手使劲揉了揉后,才终于有了知觉,冰冷的空气不仅带走温度,也带走了我身上的水分,脸颊干燥得生疼,嘴里也是口干舌燥,我从衣服里取出紧贴身体收藏的水袋,拔开塞子将还带着体温的水灌进嘴里,可是舌头上却好似洒满淀粉一般,无论喝了多少水依旧还是干巴巴的。

伴随了一路的鼾声忽然停了,缺少了以后安静的很突兀,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女孩微微动弹了一下,就从板车上翻滚了下来,噗嗤一声掉在了雪地里,除了都大姐,其他人好似都习以为常了一般,看也没有多看一眼,默默地绕过掉在雪地里的一团被子。

随着队伍的前行,那个裹在被子里的女孩也慢慢到了我们脚边,蒙在被子里身影鼓捣了几下,利落地掀被而起。她抖了抖那深棕色的被子,像斗篷一样披在头上,包裹住肩膀,坐在雪地里嘴里喃喃自语,念个不停。

“好饿……好饿……想吃东西……胃好难受……好饿……”

待到我们经过时,她才迟钝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向路过的都澜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多久才开饭?”

“大概……还有两三个时辰天就黑了……”

都澜答道。

“我好饿,要被饿死了……咦?有个陌生人?”

那个小女孩从雪地里站起凑了过来,像是见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般。那个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黝黑的小脸圆墩墩的,两颊通红,两只小眼睛眯得成了一条缝,长得不算难看,也不算好看,属于一副看一眼就忘记的路人长相,不知是不是身上厚衣服的原因,身材看上去却格外壮实,腰肢与手臂粗得像个男生似的。

“你是谁?”

她盯着我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都澜大哥就开口了。

“昨天我们在路上不是发现了一个被冻僵的人吗?就是这位先生。”

“你从哪里来啊?看你的衣服,难不成……是城里人!”

那女孩说道“城里人”这三个字的时候,满脸的憧憬,两只眯缝着的眼睛也睁得好大,一闪一闪的好像星星一般。

“啊……差不多吧……”

我不知怎么回应,虽然那些成年人由于情面没有过多追问我的来由,可小孩子还是心直口快地点破了。

“你从城里来吗?”

小脸圆墩墩的女孩,追在我身后问道。

“是啊。”

“你跟我说说城里是怎么样的吧!”

这个乡下女孩似乎对所谓的城里有浓厚的兴趣。

“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因为我……”

由于墨格国对国境的封锁,我对于日月城和斯奥许大陆的了解,仅仅停留在网络上的道听途说,真要我描述却不知从何说起,要是说出来破绽则会引火烧身。好在没等我说完,小女孩就兴冲冲地打断了我的话,让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们城里人是不是每天都有肉吃?每天都有鸡蛋和牛奶?还有还有,是不是说话都用很高贵的方法?是不是都不用缴税啊?”

她问的这些问题,就算是没来过日月城的我也很容易回答。

“啊,有钱的人就天天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说话嘛……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会比较注意措辞,缴税自然是人人都要缴的,只不过城里的人缴纳的可能要少一点。”

“在城里钱要怎么赚呢?也要像我们一样种地,养牲口,卖牲口吗?”

她仰着头继续问道。

“城里有很多职业,发财的路径自然是各种各样……”

“比如呢?大叔你是干什么赚钱的?”

她突然的一口大叔,叫得我有些天昏地暗,我难不成有这么老吗?

“哥哥我啊,是个画家。”

我刻意地向这个没有什么眼力见的小丫头片子,强调了前两个字,都澜大哥则是在一旁偷笑。

“画家?是做什么的?”

小姑娘好像听见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词汇。

“就是画画的,然后别人会来买我作的画。”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这个乡下的丫头解释。

“这小妮子家里一大堆兄弟姐妹,她的父母忙里忙外的忙不过来,所以也没用心教她文化。”

都澜大叔在一旁解释道。

“哦。”

“画画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用笔,笔你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记账用的东西!”

她激动地举起手来答道。

“没错,写字用的东西,用它在纸上画图,涂鸦……”

我苦口婆心地向她解释。

“哦,你能不能……画……一下给我看?”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问道。

“好。”

我走到一旁,从光秃秃的树上折下一根黑不溜秋的树枝,蹲在地上在雪地里作画。小姑娘站在我身后,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树枝。我寥寥几笔勾勒出轮廓,回过头发现都澜大哥也抱着胳膊盯着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看的出这是什么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希望我的画技能够得到认可。

“大耗子!”

小姑娘两手一举,高兴地吆喝道。

“这不明显是马吗!”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

“小兄弟你别生气,”都澜笑呵呵地指了指队伍前头的那匹高头大马,“玲奈给那匹马取的名字就叫做大耗子。”

“我也要画!”

小姑娘忽然压在我肩膀上,那份量着实不轻,伸手要拿我手中的树枝,我松开手任她取走树枝。她也有样学样,蹲着我身旁,在雪地里作画。

“你快点吧,前头的人已经快要看不见影子了。”

都澜大哥望了望远处,催促道。

小姑娘则是全当耳旁风,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在我的画上自由创作。

“怎么样!”

“这是啥?”

我看着我画的马背上,被她加了一坨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我骑在马上!怎么样?威风吧!”

她直起身,两手叉腰,傻笑着说道。

“威风!太威风了!快走吧!死丫头片子!”

都澜一把拽起小姑娘的胳膊就朝前冲去,我也连忙起身紧随其后。

白茫茫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就黯淡下来,队伍也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寻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都平和都凡两兄弟加上都澜大哥分头去寻找柴火,都大姐则是从货物堆中取下几块布料,捆在树上当做屏风。都大叔靠在树旁闭目养神,好似一颗古树一般,都玲奈则是自得其乐,拿着那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

山林的上空忽然传来一声动物的嚎叫,由于距离太过遥远所以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啥情况啊,这啥在叫啊?”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都玲奈,问道。

“狼吧。”

她满不在乎地答道,手还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会不会吃人啊?”

“会。”

“那咋办?”

“小兄弟你别担心咧,都平都凡还有都澜都是村子里最好的年轻猎手,不会有事的。”

都大妈姐安慰道。

我到是不怕死,就是怕你们死了,我心中暗道。

宿营的地方被都大姐布置好后,过了一会,那几个年轻男人就抱着柴火回来了。

“今晚别睡得太死,附近有可能有狼。”

都澜几人将柴火放在地上后,就开始一层层将大小各异的木柴摆弄成火堆,用火柴点燃用来引燃的木绒后就丢进了火堆中央。都平则是又去马车旁喂他的爱马了。

“好饿好饿!什么时候开饭?”

都玲奈躺在雪地里,划动着短短的四肢撒泼。

“马上开始生火,今晚喝粥。”

都大姐安抚道。

“还没生火,我要饿死啦!我要饿死啦!”

都玲奈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大声嚷嚷道。

“你一天啥也没干,光顾着躺着车上睡觉,你饿什么?”

都平从车上取了一小袋米来,看了一眼地上打滚的都玲奈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就是因为饿才睡觉的,睡着了才能不饿……”

都玲奈似乎是没了力气,躺在雪地里喃喃自语。

“先吃这个吧,昨天都澜哥给我的。”

我从怀里掏出个硬邦邦的干粮饼,虽然颜色看上去和泥土差不多,但可以依稀闻到农作物的香气。

都玲奈也不客气,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干粮饼,然后就躲得远远的,似乎生怕我反悔了一般。

虽说我肚子也空荡荡的,但是饥饿的痛苦对我来说几乎不值一提,包括在雪地里行进一整个白天所带来的疲惫与各种不适感,都并非无法忍受,只不过身体因为虚弱而有些失去控制,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困倦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想要快点草草糊弄过晚饭,赶紧躺在地上睡觉。

一小袋看上去只够两碗的米粒被倒入积雪融化成的雪水中,慢慢被煮至沸腾,都大姐拿着木勺顺时针缓缓搅拌。白沙般的米粒在沸水膨胀破碎化作絮状,如棉花般稀稀拉拉地在锅中浮沉回旋。

都大姐将一个个洁白的瓷碗装满稀饭后递到人们手里,我接过滚烫得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温度的稀饭,赶紧弯下腰放在雪地上降温,米饭的清香伴随着腾腾白雾飘散空中。

等待热粥冷却的时间我悄悄地观察着沉默着进食的人们,他们似乎并不像我这样怕烫,只是在表面吹了吹就从容地饮下热粥。都澜和都平很快就喝下一碗,马上自己动手抄起木勺又添了一碗,都玲奈把那块泥块似的干粮饼泡在粥里吃得津津有味。

看别人进食也是是一种乐趣,我自己也捧起冷却下来的瓷碗,沿着碗边饮下温热的稀粥。

被煮得软烂的米粒零零散散地漂浮在米汤之中,喝进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没有任何佐料,也只是粗糙的烹饪,味道平淡至极,只是为了填补空腹感的进食。

人在陷入困境的时候就会变成简单的动物,只要勉强能够活下去就不会再过多要求什么了。

将碗中的粥喝尽后虽然稍微填饱肚子,却让舌头更加渴望油腻与荤腥。我拾起些积雪握成小团,用积雪将瓷碗里里外外擦拭干净,我还没饿到像他们一样连碗底都要舔干净的地步,可是体力却是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直起身子走路的力气也丝毫不剩了,模糊的意识就像接触不良的电灯一样,忽明忽暗。

“再添点吧。”

都大姐劝道。

“这就不吃了吗?你不会饿吗?”

都玲奈将那块干粮饼啃了个七七八八,抬起头看着我问道。

“我好困,先睡了。”

我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放下瓷碗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一颗树旁,扑通一声倒下,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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