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太后 (第2/2页)
岑湘道:“没呢姑姑,容我再酝酿酝酿。”
这前朝的画师也就一般啊,怎么能把这老虎画的这样呆?花鸟倒是还行。
“别酝酿了,太后召您觐见呢。”
嘿这回居然这么快。
看来这办法还是有些奇效的。
见了太后,便能尽早回去了吧。
岑湘万万没想到的是,见太后,才是她噩梦的开端。
她净过手后,随着那名宫人入了正厅,太后虞青懿及皇后崔嬿均在里头。
二人正说着话,见岑湘进来,纷纷转过了头,坐于正中的太后身着高襟的铁锈红宽袖外袍,缀以深青色绒线瑞鹊绣花棉缎裙,耳上一对南阳白玉耳珰,头发用一串细碎的珍珠挽起,雍容端庄,隐含着说不出的威严。
右手边的则是穿着槐绿色缔衣,锦纹云肩的皇后,她说话间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派温良贤淑,只是眼尾处与鼻翼两侧的纹路较之岑湘今日见过的许多嫔妃都要深了些,更不比才二十出头的瑜妃了。想来这么多年为了后宫杂物与稍显平庸的太子也是操心许多。
岑湘按照规矩一一行了大礼。
虞青懿道:“抬起头来。”
岑湘听话的抬眸。
这次与祁王母妃的试探不同,眼神交错,她在两人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不善?
几度颠沛,岑湘对于他人神情中的善意与恶意是有些敏锐的,更何况在觐见之前,便已经被罚跪了那么久。
他们是有理由不喜欢自己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天下佳话,而太子妃汪傲姿的父亲与她爹如今可说势同水火了。
从前也许还不到这种程度,因为她爹并不想追究过往。但这次回京后,明面上,她爹是睿王党,汪家是太子党。
汪伯鑫正是得势,一反初入官场时对傅廉靳的殷勤态度,几次当着众臣的面驳斥于他,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管鲍之交早已成为过去,二人几乎连表面的和睦也难以维持了,说他们各自为政都是抬举。
汪傲姿作为汪伯鑫的女儿,定然没少给太子这边吹枕头风。
而太子和祁王……岑湘不知道他们二人如今是什么关系,但看皇后这副样子,如父亲所说,疏不间亲,亲要间疏大概也会容易一些。
太后则是本就青眼睿王,岑湘在祁王府听八卦时曾听那些姐妹们说,太后与殷家有些姻亲关系,就连殷贵妃都算是太后看着长大的,自己当众选择祁王,下了睿王的脸,她迁怒于自己也是有理有据。
这可真是一趟注定波折的行程,好在岑湘并不在意这些,这一趟见过这二人,此行也算结束了,她们即便再要发难,她也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家都是意思意思见上一面,看在父亲此次立功的份上,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吧。
二人随意问了岑湘些近况,又问了祁王近况,岑湘半点也不知道,全靠瞎编,满嘴跑马车。
太后问她祁王府住着可好,她就说不太好,床板咯人床下还有老鼠。
问祁王如何她就说也不好,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整天宿醉花街柳巷,动辄打人,晚上也不太回王府。
这二人甚至都将原本要说的开枝散叶一类的客套话给咽了回去。
此次问话的全程都是太后主导,皇后倒也还成,说不上热情也说不上刁难,没帮腔已是不错,太后就有些夹枪带棒了,看来对自己颇有意见,岑湘面对她的一些含沙射影便装作没听明白。
太后又说了许多有的没的,终于道:“时辰也不早了……”
岑湘以为看到了曙光,喜上眉梢,正准备脚底抹油赶快开溜,太后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时辰也不早了,皇后先回去吧,祁王侧妃留下。”
怎么还带单独教育的???
岑湘看着远去的皇后,很希望能跟着她一起离开。
终归是奢望了。
皇后走后,太后虞青懿又用那种高高在上捉摸不透胜券在握,反正神秘高深的的眼神细细打量岑湘许久,在她觉得压力给够后,终于道:“听说你在品学会上一篇《论榭通渠》,给灵渠修筑出了个好主意,连皇帝也因此对你颇为宠爱。”
相比起皇后还在时,她这问话总算更直接了些。
岑湘忙又跪下,道:“能为天子分忧是小女福分,皇上乃日月光辉,光对每一片土地的照耀都是相同的,毫不吝啬的,便如同皇上爱民如子,所以对臣女也有抬爱,岑湘不敢自傲,更谈不上宠爱二字。”
岑湘一长串话说话,默默吁了口气:真累啊。
对于那篇《论榭通渠》,她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一方面虽然有父亲的严厉责备,可她并不后悔,但这篇文章,也确实一步步地,将她推向了此处,使她与父母相隔更远。
太后听了她那番话,不置可否道:“哼,倒是还知道谦虚。”
“小女说的句句属实。”
“你倒是会说话,还日月光辉,这般文采,可读过什么书?”
身为一国太后,国子监学些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岑湘其实知道她想听什么,但对话到此时,岑湘看她趾高气昂的样子忽然有些不爽,逆反心上来了,便赌气道:“《左传》《孙子兵法》《太公六韬》……”
太后一听这话,端庄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怒道:“女子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这些男子行军打仗治国齐家的兵书,你看它何用,我问你,女子四行是什么?”
“太后方才不是说,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想来就是这四行了吧,嗯,很行。”岑湘对老人家一般来说都是比较敬重的,上次出言顶撞褚明知也是到了气头上,今日她觉得自己要更冷静一些。
太后见她全然不知,脸色就如同滇南这个时节的柿饼,粉都掩不住的黄,声音更如腊月的寒风,没有一块腊肉不被其风干:“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你如今嫁做人妇,却连女子四行都不知道,更遑论七出之条了,若是不知何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今后必酿成大祸,回去将《女训》《女诫》抄上十遍,抄完交入宫中给我查验。”
天!又要抄书,重点是,还要再来宫里见太后!
岑湘人麻了。
但太后的嘴还没麻,她兀自在岑湘耳边絮絮叨叨,什么“人贵自知”什么“以色侍人几时好”什么“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巴拉巴拉教训她一通,岑湘虽已有些恍惚,但还是渐渐听明白了,太后是让她有点自知之明,警告她认清身份,别仗着年轻好看勾引皇家子弟,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和殷画竹相争。
岑湘:……
她冤得很,她比窦娥还冤,她死后必定六月飘雪大旱三年,血溅三尺白练。
她一个小侧妃,何至于此?太后这话说得仿佛她会成为什么祸国妖妃似的,想得也忒多。
她现在满心只有又要抄书的悲愤,再懒得理她,接下来无论虞青懿说什么,一律是是是,您说得对,小女记住了,小女不敢搪塞过去,直到她喝掉最后一口凉了多时的茶,天色擦黑,太后终于停止念叨,准许她打道回府。
岑湘脚步沉重的扶着姚芳姑姑的手,一步步走在宫道上。
唉,终究是人啊,再怎么不在意,被这样一个身份贵重的长辈劈头盖脸数落那一顿,也是会伤心的啊,本来就惨痛的后宫印象真是雪上加霜,再来十个团团也好不了了。
正当她步履蹒跚地行过凌霄门,快要看到前头洞开的大门时,周围的气氛陡然一变,前头负责查验的校尉们忽然奔走起来,几乎是顷刻之间完成了宫门的下钥。
岑湘十分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诶,等等。
我要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