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厮杀 (第2/2页)
那两个人都蒙着面,但从露出的部分纠结眉眼上,能够感受到他们现在的面部表情一定只有四个字:一言难尽。
岑湘的脑子里也只有四个字——吾命休矣!
那位身形有旁人两倍宽的男子叹了一声,道:“唉,是个傻的。”接着又做了个手势,“杀吗?”
岑湘嘿嘿傻笑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启贼害我。
身前这位掌控着她生死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岑湘几乎能看到他瞳仁里浅浅的茶色,在他莫测的眼神注视下,她越来越心虚,拿着枣子的手举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只好继续保持憨憨笑。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自己吃了这沾着尘土的枣增加可信度。
那男子看了看她,又将目光移到她散落在地的包裹与佩剑上,沉吟片刻,道:“杀一个傻子有意思吗?”
“没有。”胖男人回答
“浪费时间,走吧。”
未料到他们居然如此轻易便放过了她,岑湘有些惊讶,眼见他们越走越远,心中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下来,收回手,捏了捏手中的东西,见是粒大颗的脆枣,轻轻一抛,脆枣顺畅地进了口中。
她尝到了大自然芬芳的味道,是泥土的气息。
演戏要全套,演得好极了,岑湘为自己喝彩。
她疲惫地靠上树干,却听“嘿嘿”两声不怀好意的笑从一旁传来。
竟是大鼯鼠又一次去而复返!
这下岑湘惊得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就去摸身旁的佩剑。
大鼯鼠却并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速度飞快地越过她,拿起她身旁那包打开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吃的枣子。
岑湘愣住了,她这才发现此人是独自回来的。
“多谢多谢。”大鼯鼠朝她屈身行了一礼。
然后掂着他顺来的枣子,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乐颠颠地,顺走了。
岑湘在原地坐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最初她环顾四周,是为了看看能否给那伙黑衣人收尸,一番折腾下来,她什么都不想做了。
启叔到了未时才匆匆赶到。他在林间枝头上轻轻落下,一眼便看到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岑湘听到头顶响动,终于回过神来,仰头冲他喊道:“启叔,快,把护甲给我,我即刻穿上。”
吴启没把软甲给她,只问:“你杀的?”
“?”岑湘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她一边收拾包袱,一边恨恨:“他们抢了我的枣子!”
“所以你就都杀了?”吴启还是问。
“那是师娘给我准备的!”又脆又甜又大颗!
“所以谁杀的?”
“不知道。”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终于能够接上,岑湘摇摇头,想了想又解释,“骚包怪大战黑虎帮,骚包怪赢了。”
吴启:“???”
岑湘:“我路过。”
吴启大概明白了她所说的意思,问:“你没事吧。”
“我枣没了。”
吴启沉默了,看来是没事。
他们简单地埋葬了尸体,找了条清溪洗去手上血污,这才大包小包地上路了。
日头西斜,他们行了许久,终于看到鉴城矮小的城门以及零星几个把守的士兵。
要进城了,岑湘怅然回望。
从这里,依稀能看见远处山壁苍劲有力的阑山两个大字。
世人都传她师父曾凌空一跃,剑指山巅,霸气无匹地在山上划下了阑山二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神仙眷侣,落笔舞苍虬,从此给这无人知道的山峰添了名号。
岑湘没见过她师父腾云驾雾地刻字,那字也确然是她师父写的。
只是经师娘的口,岑湘才得知,这是轻功高绝的吴是颠吴大剑客,做足了防护,吊着根粗绳,在山壁上挂了大半天,再拿剑小心刻下的。他的姿态不能说潇洒飘逸,只能说是进退狼狈。
这事被吴绯诟病许久,她觉得这行为十分蠢土,等同于在山上刻了个吴是颠吴绯吴启到此一游。
“太做作了,小孩子千万不要学。”她还记得师娘曾当着师父的面,促狭地教育自己。
……
师父说师娘怕见别离,她又何尝喜欢。
他们无儿无女,多年来待她亲厚,视如己出。
岑湘忍不住深深地望了一眼。
映在落日的余辉下,烟霞中的阑山温和殊骛。
她垂下眼睫,在心中真正与阑山道了别,提起包袱走进城门……
同一时间,鉴城之中相对繁华的街头。
有两个穿着华贵常服的男子正向城中客栈走去。
其中一个似是家仆的白衣胖子将手中的枣子抛高了,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左右晃动他的百斤肉去接。
“丁令德,你怎么连小丫头的东西都要抢?”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个男子,身如玉树,剑眉星目,是极英俊的模样,一段路的功夫,街边已有许多女子频频回望。他似是看不下去那白胖身影在眼前上蹿下跳,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自己要给我的,主子,你没听见吗?那小姑娘还喊我哥哥来着。”丁令德毫无自觉,吃的欢畅。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公子,你说那丫头是真傻吗?”
那公子斜了他一眼:“那么拙劣你也信?”
“啊?装的?”
“打斗声轰响也不见出来,全死干净了出来喊你哥哥?”
丁令德似乎真的用心思考了一下:“也是,我也觉得挺假的。”他不忙着吃枣子了,转了方向道,“那我回去将她杀了。”
“人都走了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那公子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他,“你怎么杀心那么重?”
丁令德听了这话十分郁闷,摸摸鼻子:公子,这话您可没资格说我啊。
但这话他也只在心里说。
他们家公子最近心情不好,他可不敢触霉头。
“没必要。”那公子又淡淡解释了一句。
“也是哦。”丁令德不甚用心地点头附和,他本来心中也无杀人的念头,他们主仆连日来小心谨慎,遇到伏击的时候连夜行衣都没来得及脱下,实在是难得放松,他这么说不过逗趣。会问要不要灭口,也就是恐吓一下那孩子。
丁令德顿了一会儿,不再提杀人的事了,只挑自己感兴趣的说:“我还以为您是看她长得好看所以……”
他说起这种话来,便立即忘了触霉头的事,于是话没说完,肩上挨了一记。
“废话忒多,吃你的枣去!”公子说。
丁令德吃了打,缩了缩他本不存在的脖颈,暗道:公子果然心情不好。
前头锦衣的公子依旧负手朝前走着,脑中却止不住想起方才树木掩映中探出的狡黠眼神:
那个女孩子清凌凌地出现在林中,从树后探出一张明媚娇憨的小脸,溪水一般透亮的双眼四处张望,在看见他的瞬间下意识地收缩瞳孔,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身体却还在防备的假装镇定,怎么可能是个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