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求凰 (第2/2页)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若说开始时众人还只是抱着看岑湘出丑的心去听她弹奏,曲至终了,他们却只觉余音切切,久久不能回神了。
岑湘逐渐抽离出情绪之中,起身问:“还需要再弹些别的吗?广陵散?阳关三叠?”
“《阳春白雪》吧。”人群里有人喊道。
岑湘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是一向在角落里不太说话的郑雪。
《阳春白雪》弹奏起来并不难,曲调比起《凤求凰》甚至轻松欢快许多。
但学堂里的女学生皆知,这是那次宫里选侍时殷画竹要弹的曲子。
岑湘看向殷画竹,后者早已脸色铁青。她弹琴只为自证,无意过多的刺激她,可翁耘不知这曲子背后的事情,没有多想便点头道:“就《阳春白雪》吧。”
岑湘无奈应是,再理丝弦,轻松明快的曲子从她指尖跃出,音韵悠扬,曲律明快,众人仿似又回到了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初春景象。
佳人如斯,琴音如缕,两曲抚罢,岑湘抱着琴缓缓走下台,众人发出赞叹的声音:“岑湘,没想到你琴弹得这么好,之前怎么没发现。”
“一定是因为跟季濛厮混久了,明珠蒙尘啊。”
季濛躺着也中箭,更悲催的是,他发现自己琴弹得不好原来真的不是琴的问题,冤枉又吃惊的指着岑湘道:“岑湘,说好的一起走,你却……”
“却什么?”岑湘瞥了季濛一眼,道,“这我早就会了,可没背着你偷偷努力惊艳……”
“你却锯了腿。”季濛道。
……
不愧是你啊,季黑。
“咳咳,”翁耘的咳嗽声将众人拉了回来,“此事误会一场,岑湘,将书还给画竹,大家继续上课。”
翁耘在朝为官,一向与殷家交好,可他在国子监任教许久,还未曾见哪个学子如此流畅纯熟地将这《凤求凰》弹奏完,即便岑湘的弹奏在情感上还有些欠缺,技巧与记忆上,她确实无可挑剔,更无需盗走殷画竹的书。从前让殷画竹来弹这首曲子,也偶尔还会弹错一两个音,他无法欺骗自己与学生。
何况这群学生如痴如醉的样子,他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大事化小。
岑湘拿起书朝殷画竹走去,众人才想起她是因为被污蔑偷书上台自证清白弹的两首曲子,偏这两首曲子弹得都比殷画竹好,而殷画竹还要在下月的品学会上献艺。
她素来是他们这代的第一美人兼才女,但方才岑湘那一曲……众人纷纷唏嘘,觉得殷画竹此时必定是极为尴尬的。
殷画竹勉强微笑着接过岑湘手中的书,保持着得体的礼仪:“谢谢你将书还给我,方才大家都误会你了,抱歉。”
“不客气,”岑湘大方的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你的书丢了,却落到了我这里,那么我的律书在哪?”
以殷画竹自负的性格,若没这些事发生,多半还准备将她的律书留作战利品了。
岑湘意有所指,殷画竹做贼心虚,推开椅子站起,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岑湘在殷画竹起身的刹那,眼尖的发现了殷画竹琴下的黄色的书角,“随口一问,丢了便丢了吧,反正我早就记在脑子里了。”
事情到这里便结束吧。
岑湘回过身,谦逊道:“劳烦大家为我浪费时间了,夫子,请继续上课吧。”
她这话正合翁耘心意,翁耘又咳了一声,带着众人继续回顾《渔樵问答》了。
下了课,郑雪过来找岑湘,不甘地问:“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然还要怎样?”
“你不想看她被戳穿后露出伪善的真面目吗?”
“想的,”岑湘道,“但没有那个必要。”
“我看见殷画竹拿了你的书……”
“我知道。”
她知道又能如何呢?事情只能到此为止,她无法像殷画竹对她那样做,坏了殷画竹的名声,殷国公自然不会让她安生度日,这对她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大概……到此为止了吧。
不到一天,岑湘琴艺高超,将律学的曲谱背的滚瓜烂熟、烂熟于心的事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褚明知本就怀疑岑湘是有意收敛锋芒,知道了此事之后,他更是来劲,授课时数次请岑湘起来回答问题,到了岑湘第八次在一节课上站起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夫子,我是真的不会,您不用这样让人看我笑话。”
“你如何能够不会,昨日翁大人的课上,你可是把司马相如所作凤求凰的曲谱都背熟了,翁大人可跟我说了,一个音都没错过,如今我问的可是同一人的文章,你怎的会不懂呢?”
“昨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刚好有兴趣所以背过。”
季濛也看不下去了:“夫子您就别为难阿湘了,昨日她弹得好多亏了我的琴,与她本人没太大关……”
正说着,岑湘的课桌里掉出一只她刚折好的,可以跳动的纸青蛙来。
褚明知连日来的苦口婆心都如豁嘴吹灯,早便不耐,此时见到这个纸青蛙,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褚明知拾起纸青蛙,怒道:“岂有此理,傅岑湘,你若真是蠢笨愚钝倒也罢了,可你分明是不思进取,枉你爹还是个状元,从前还做过太子太傅,你……你怎会如此……玩物丧志!”
说到最后四字,他气愤的将手上的纸青蛙给撕成了两半,又道:“你可知女子读书的机会是多么难得,便是唐虞书院,也没有女子读书的规矩,准你们在此读书已是天家的恩赐,怎容你如此糟蹋,在课堂上嬉笑无状!”
岑湘本就因为最近的事情憋着气,尽管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迁怒于夫子,但他撕碎的,毕竟是她亲手做了许久的玩具,忍不住火气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