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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遗世技艺 (第2/2页)

赵天青说道:“钜子选徒十分严格,你能拜钜子为师,虽是德才俱佳,也是机缘难得。钜子原本有两名徒弟,大弟子向云,五年前随钜子前去解救并州之围,为保护钜子,死于乱军之中,此事钜子一直耿耿于怀。二弟子林秀,两年前出去奉命执行要务,后来竟杳无音讯,不知所终。”这两人是钜子的伤心事,不要随意提起。

次日,李天翔将夏华领到一间侧室,房间收拾的很是整洁,只见他轻叹一声道:“这是我大弟子向云当年的卧室,也是你大师兄,你就住在这里吧。”两人又来到庭院之中,李天翔道:“你的五技拳已练了有些时日,基础不错,今天和师父过过招。”夏华慌忙摇头道:“徒儿不敢。”

李天翔又道:“师父考验你的武功,你尽管出招就是了。”

夏华想了想,双手托举,使出一式“铁匠赠犁”,这招是晚辈向长辈讨教武功的招式,以示礼数。李天翔岂能不知,他微微侧身,两指一拂夏华左臂,立时感到一股劲力,夏华不敢怠慢,运力于臂,一招“二郎开山”直面击出,可刚一碰到李天翔的掌心,好比泥牛入海,顿时没了力道。夏华见师父面不改色,心想:师父的武功真是高明,竟看不出他如何发力。当即把六十式五技拳一招一式打出,见师父多是退避,偶尔接上几招,但身体始终不离自己三步之外。于是用心观察其步法,原来他以一脚为轴,闪转腾挪,随即换脚,如此反复,始终不离自己左右。于是也学着师父的样子,料想师父往何处闪避,便提前跟上一步,先行发拳,李天翔见他能够留意步法,料敌机先,喜欢这孩子悟性不错,确实是块学武的材料。师徒二人又拆了三十余招才收手。

李天翔说道:“五技拳是你师叔传授,已有一定基础,但火候和力道还差不少。上乘拳术,须拳法、步法、心法三法相通,意起于心,气贯于拳,逢闪必进,逢进必闪,避实击虚,无往而不胜。”他边讲边练,连出几拳,这套五技拳法连贯有力,身法轻逸自然。最后这几句,乃是上乘拳术至理,夏华心领神会,也跟着比划着几下。

“你既懂得五行之理,施展拳法就该多一分思量。你用一招放线溜鱼。”李凤翔要亲自指点。

夏华斜跨一步,双拳侧击。李天翔弯腰出拳,直击夏华小腹,夏华一慌不知如何换招,只听见师父说一句“顺手牵羊”,脑中便明,右臂下沉挡住来拳,左臂一顺,直击对方后脑。李天翔向后一溜,已站在夏华面前,说道:“土克水,水生木,木克土。”夏华想了想高兴叫道:“渔夫是水,牧童是木,水若被制,木可救水。”

“以我生之物解克我之敌。”李天翔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边写边说:“世间万物,总不离五行生克制化之理。五行各分阴阳,故有十天干;地分东西南北四方,东方两木、西方两金、南方两火、北方两水,土居中央,辰戌丑未,故有十二地支。天地交会,共有六十甲子。现在是永嘉五年,辛未年。”

见夏华听得似懂非懂,又道:“孩子别急,这些道理你慢慢体会。五技拳的六十式就是从这六十甲子衍化而来,故能自成攻守。这套拳术乃是祖师传下,又由历代钜子增补完善,为入我墨门弟子必修拳术,不仅因它简便易学,更重要的是体现了我墨门植根大众、行为言先、身体力行的要旨。”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工整地写着“五技拳法心得”。道:“这本书是为师二十多年来练习五技拳的心得,你拿去好好参详。”

夏华心想:想不到五技拳如此精深,真要认真研读一番。他头脑里满是拳法招式,睡觉前还在不停比划。

第二天清晨,夏华早早起来,练了一通拳法,想着拳法、步法、心法三法相通,研究吐气发力的时机,出拳虽慢,拳术却有了新进境。他正练的入神,一抬头才看见师父已在身旁观察许久。

李天翔点头道:“有些进步。”随后指点夏华,这一拳应向前再出三寸,力道才收发自如。这一拳虽然够快,但下盘不稳,须沉心静气,扎稳马步,防止敌人偷袭。夏华都一一认真记下。

三人吃完早饭,李天翔说道:“拯民,从今往后,你和清扬上午去学堂读书。”夏华一怔道:“师父还要传授武功,怎么又让弟子去读书了?”

李天翔耐心道:“孩子,只学武功,终是匹夫之勇。人的精力和内力是有限的,武功再高,又能打多少人?文武兼备,才能担负报国救民的大任啊。我墨门不分男女,都须读书识字,从今天起,你们就半天读书,半天练武,这才是成材之道。”一旁的李清扬本来就不喜欢舞枪弄棒,听到读书却欢喜的很,以后终于有人陪她一起去了。

李天翔将两个孩子送到学堂,墨乡唯一的教书先生正在门口迎接,原来是墨辩一派的传人刘天河,和李天翔算是平辈。待李天翔说明来意,刘天河笑道:“墨乡就我这一处学堂、一个先生,蝎子粑粑独一份,一定把这俩娃娃教好,可不能把牌子砸了。”夏华见他幽默,不似儒家先生古板严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先生给两人发了纸笔,引入学堂。此处学生不多,也就十几个人,夏华算是年龄大的。这位刘先生,也是从教字开始,夏华原就学过,大部分字都会写,但教授内容方法却大不相同。东游镇的柳先生教的是仁、义、礼、智、信;君臣、父子。刘先生教的确是农、工、商;渔、牧、樵。柳先生要求学生端坐,背诵经典;刘先生课堂却随意多了,学生可以随时提问,有时还能走到老师桌上写字,夏华还真是不太适应。

识字课完毕后,刘先生领着众学生来到后院,教大家做起手艺活儿。小清扬十分高兴,缠着夏华给她做个大风车,夏华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先削几个木杆坐支架,他初学乍练,削的长短不一。这时旁边走来一名同学,个头与夏华相当,似乎熟谙此道,刻刀、锥子使用很是娴熟,不一会儿功夫,就绑好支架,又剥出几片竹叶子镶好,锤了几根铆钉固定住,清扬乐颠颠的拿去玩了。

夏华心中佩服道:“你手艺真好,多谢帮忙啦。还没请教大名?”

“什么大名小名的,俺叫冯桃木,从小跟俺爹学木匠,风车这玩意,五岁时候就会做哩。”两人论了年龄,却是夏华年长一岁。

如此上午读书、平时练功,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夏华也适应了墨乡的生活。他一边参悟五技拳奥妙,一边勤练墨门心法,内外功修为均有进境。这日下午,钜子领了几个人回来。除了赵天青、金彪以外,另有三名好汉。钜子身边这位约有四十几岁年纪,中等身材,体态壮硕,背负一柄斩马重刀;另一位身材匀称,白面深目,交叉背负着一截短枪、一根短棍;后边跟着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魁伟健壮。

只见赵天青说道:“两位师兄,这便是钜子新收的小徒弟,你们看怎么样?”夏华见那人背负斩马重刀、另一人用短枪,就已猜出七八分,这时忙上来作揖道:“晚辈夏华参见大师伯、三师叔。”

霹雳刀陈天成哈哈大笑道:“这孩子蛮机灵,不必客气。”伸手扶起夏华。夏华修炼墨门心法已有些日子,始终勤练不辍,旁人一扶,内力自然抵御一下。陈天成感到对方内力虽弱,但修习本派的内力纯正,赞道:“小小年纪,内功能有如此进境,难得呀。”

神机枪刘天远拍拍夏华肩膀说道:“好孩子,当年救了赵四侠,今天咱们成了一家人了。”又介绍后边的青年雷虎,乃是陈天成大弟子,与夏华同辈,因其体壮力大,绰号“雷锤子”。

大伙儿到正厅落座,夏华沏上一壶粗茶。几人先闲聊了几句,随后陈天成面色凝重,悠悠说道:“五年了。”其余几人皆不言语。

过一会儿,李天翔道:“该办正事儿了,大伙去后山吧。”几人起身便走,赵天青示意夏华同往,夏华也不知何事,只好跟在大家后头。这些墨门高手习武多年,脚步甚快,他勉力跟上,已是大汗淋漓。穿过墨乡街道,寻得一条进山小路,后山不似前山那般陡峭,但树木繁茂,景色宜人。夏华也无心观景,不一会儿,随众人来到山腰的一处空坪。此地一侧伫立着大大小小的墓碑,另一侧搭则建了几间房屋,屋外散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机关器械。

李天翔走到屋前问道:“师叔在吗?”

里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走出一位白发老者,后面跟着几个孩子,夏华一眼认出冯桃木就在其中。那老人拱手道:“参见钜子,东西已备好,咱们去拜祭吧。”老人转身回屋取了几沓纸钱,一个香炉,两盘供果。夏华心想:“看来我们墨门果然节葬,如此简单,也不知去祭奠谁?”

他随大家走到另一侧的两块坟前,墓碑上分别刻着“墨者张白之墓”、“墨者向云之墓”。夏华小声问金彪:“张白是谁?”

金彪叹道:“张白是大师伯的弟子,今天是两位师兄张白、向云的忌日。五年前,咱们与匈奴人在并州血战,两位师兄为保护钜子和大家撤退,留下负责断后,不幸遇难。后来钜子带人连夜抢回遗体,火化后骨灰便葬于此处。”这时钜子在前面缓缓说道:“张白、向云,两位爱徒为保墨门周全,为保中原百姓平安,力战至死,虽死犹生。我等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你们报仇。”大家依次祭拜,夏华听两位师兄为保护大家而牺牲,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老人引钜子等人进屋稍坐,钜子道:“夏华,快过来参拜师叔公,在江湖上,人称师叔公为机关圣手万长海,以后可别被人问住了。”

“我一个老工匠,哪敢称什么圣手。”万长海早已看淡虚名。

钜子又道:“师叔机关技术天下无双,你有空可多来请教,受用无穷。”万长海笑眯眯打量夏华,听说这孩子和小徒弟冯桃木是同学,甚是高兴,叮嘱夏华常来。

过了几日,桃木带着夏华和小清扬上后山,万长海上了年纪,孑然一身,就是喜欢小孩儿,将清扬抱在怀里,指着身边的桌子问道:“小娃娃,这桌子砍掉一个角,还剩几个角呀?”

清扬年龄尚小,掰着手指算道:“桌子一共四个角,砍掉一个,当然剩三个啦。”万长海笑呵呵抽出一把短刀,砍掉一个角,用手数着,“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角呀。”随后,只见他用手在断角边随意弄了几下,那桌角竟然复原了。夏华大感兴趣,凑到近前端详半天。

万长海见他看的认真,便掏出一个铜铸齿轮道:“机关的玄妙就在这个轮子里,大多时候要靠它传力。”

“是靠这个齿轮咬合传力吗?”夏华猜道。

万长海点点头,又拿出一个木马模型,轻轻摇动拉杆,只见木马体内各处齿轮一齐转动,竟然稳稳地向前走出,夏华颇感兴趣,边问边动手操作起来。万长海见他有股钻研精神,又详细讲了方、圆、三角的使用方法。夏华入墨乡之前受到儒家教育,从未接触这些实用技术。心想,儒家所谓“君子不器”,鄙视技术,可这些机关技术却能节省人力物力,何乐而不为呢?

“师叔公,怎么您身边只有几名小徒弟呢?”夏华问道。

万长海道:“我只是教他们基本技术,他们没有正式拜师,不算我的徒弟。”

“您这一身技艺,总得有人继承下去吧。我看您年纪大了,自己住在山上,身边没人可不行,要不我去问问师父,您下山和我们一起住吧。”夏华有些担心。

万长海见这孩子宅心仁厚,拉着他的手,苍老声音慢慢回道:“孩子不必担心,我在这里清净惯了,山下人多,太吵啦。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能活几天?在这儿能每天扫扫墓,还和前辈先人们做个伴。说不定哪天呐,我也躺在那里了。”

夏华急道:“您可不许胡说。”

老人站起身来,呵呵笑道:“不提这个了。至于徒弟么,也收了几个,都教的差不多了。有的在山下成家立业,有的出了墨乡搞些技艺。”他转头又看着夏华道:“你来的时间还短,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你看咱墨乡虽有几百户人家,真正专攻技艺的并不多。墨侠这一支,算上你,你师父也不过收了三个徒弟。你大师伯收了两个,你俩个师叔各收一个徒弟。墨匠这一支,我也只收了三个徒弟。只因选徒标准严格,绝大多数人都不过关。世人只知寻名师不易,可真想找个传人,也难呐!”说罢他面露惆怅之色,又显得老气几分了,接着说道:“当年程良钜子创建墨乡,并非为了广收门徒、与世争锋。我们这些族人无论资质如何、能力大小,都要读读书、练点功夫、学些技艺,这才能自力更生。大家踏踏实实生活,墨乡也就逐渐繁荣起来。若人人都去搞武功、搞机关、搞思辩,在墨乡里呆不住,出去与世人争斗,这支血脉又如何能保存到今天呢?我也是最近十年才想明白,当年程良钜子真是考虑长远呀!”

夏华心想:“难怪师兄弟这么少,原来师父们,并不想让大家都去学武功。若是这样自给自足,算不算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大同世界呢?”转念又觉得大家生活苦了些,大同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越想越糊涂,索性告别了师叔祖,带着清扬下山去练功去了。年少的夏华并未留意,盛世大同的梦,已在他的心中深深埋下了种子,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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