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二十七章娘子(1) (第2/2页)
刑掖一动不动。片刻后,他突然猛地抽身避开连雾,长腿一迈越过了三级石阶疾行而去。
连雾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重心不稳险些栽在地上。他站直了身体,深深叹气,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我可真里外不是人啊!”
他是既怕君安在魔宫门口闹起来,导致阿染受伤的事情间接泄露出去,又怕刑掖得知君安就是害阿染失去凤凰骨的罪魁祸首之后,会不管不顾地在魔宫门口大打出手……这般用心良苦,到头来却是两头不讨好!
哎!
难啊!
“阿掖,你等一等我嘛!”
刑掖的脚底下却像是生了风似的,半刻不歇。
连雾紧赶慢赶,总算在千思殿门前拉住了刑掖,好声好气道:“阿掖,我有一件事没想明白,你帮我想想呗!”他左右看了一眼,假装累得不行的样子半靠在刑掖的肩侧,压低声音问,“咱们之前把她藏在归山居,藏得好好的,怎么她一醒来就出现在千思殿呢?”
刑掖同样没想明白这一点,他想了想,握住连雾的手在其掌心写下几个字。
连雾盯着字沉吟道:“你是说,她把自己和千思殿绑起来了?”
刑掖点头。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刑掖摇头。
他们不由得齐齐看向千思殿,所思所想不谋而合:她究竟在千思殿里藏了什么秘密?
连雾只思索了一小会儿就不再想了。他看得开、心态好,向来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懒得再琢磨,这一点和阿染很像,于是说道:“罢了,找机会问问她就是了。”
刑掖却不这么认为,以自己对她的了解,若她不想说,便旁人是想尽千百种办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他们先查、寻证以对,届时她便不得不承认了。
踏进千思殿推开寝房的门,连雾听见阿染打了个哈欠,准确的说是半个,因为她只打了一半就发出“斯哈”的吃痛声,接着用不知从哪里学的魔界方言狠狠咒骂了一句。
连雾小声同刑掖打趣:“想不到我们的魔王大人还知道疼呢!”
刑掖黑巾覆面瞧不出什么表情。
连雾撇撇嘴,大摇大摆地往内殿走去:“魔王大人,本魔君带阿掖魔君来看望你啦!魔王大人——”
他本想趁机奚落奚落她,好好说一说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照顾她,自己和刑掖有多不容易,尤其是刑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合眼了。
然而,当连雾看见床上那惨白着脸、努力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的魔王大人时,便默默地将准备好的奚落之言吞回了肚子里,又阔步上前将她一把扶住,皱着眉头叮嘱道:“你慢一点!伤还没好利落!”
阿染虽是面色苍白,可她能够感觉到凤凰之力正在对伤体进行着自愈。她努力回忆昏迷前的事情,哑着嗓子问:“我怎么在魔界?我不是应该在……月柳镇……”
当时应该是在月柳镇的古宅新房里同君安饮合卺酒,然后,君安就昏倒了,再然后……阿染对后面的事情没有半点印象,她瞟向连雾,大概猜出就是这家伙在大婚之夜将她带回了魔界!
天杀的!那可是大婚之夜啊!
连雾乜斜着眼:“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好心,不忍魔界之主身负重伤、流落在外,特意将我们的魔王大人带回了魔界,此举有何不妥呀?”
阿染强忍怒意,深吸一口气,磨牙道:“那他呢?他在哪里?”
“谁呀?”连雾装傻。
阿染瞪着连雾,像是要将连雾活剐了似的。
还真是夫妻同心,问的话都一模一样。连雾摇着扇子满不在乎道:“不知道,他在何处与本魔君何干?”
阿染不再与连雾废话,径直翻身下床打算去寻君安。可她久卧病榻,体力尚未恢复,能撑住身子坐正已是不易,猛一翻身,脚才沾地就因体力不支而头晕目眩身体发飘,晃悠悠地朝前栽去。
幸好刑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瞧你这副鬼样子,还想去哪里?!”连雾嘴上喋喋不休,手上却是帮着刑掖一起把阿染扶回了床上,让她半靠在软枕上。觉得一只软枕太矮,他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抽出一只更大的枕头垫在了软枕下边。
刑掖则是来到药柜旁,熟门熟路地从顶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支药香,施法点燃了它,然后放在了香炉上。
阿染捏着鼻子,蹙眉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少废话!不喜欢也得闻着!手!”连雾不管阿染拒不拒绝,一把抓过她的手替她把脉,以一种嫌弃中略带关怀的口吻说道,“嗯,外伤好多了,就是睡了太久,身子还有些虚。”
阿染小声:“你才虚……”
连雾指尖微微用力。
阿染疼出了冷汗。
连雾眼神轻蔑:看吧,咱俩到底谁虚?
阿染懒得理他。
过了一会儿,连雾眉头轻皱,奇怪道:“咦,你的内力……”
刑掖不自觉地往前半步,紧紧盯住连雾。连雾回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思索半晌,终是淡淡道:“内力也在恢复当中,过几日便可痊愈。”他松开手,微笑着做出结论,“总之,快好了。”
阿染揉着手腕说:“当然,我可是魔王大人,这点小伤能奈我何?”
连雾摇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大言不惭”的表情,对阿染说道:“你应该好好感谢那个小女妖,她确实尽心尽力,将你照顾的很好。”
阿染一愣,“哪个女妖?”
连雾起身回到刑掖身侧,“你自己招揽的那个妖界的嘤嘤怪啊。”
“她知道我受伤的事?”阿染露出些许忧色,颇为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叫你别把我受伤的事随意告诉别人的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加之连雾今日屡屡吃瘪,先是君安,后是刑掖,现在又听到了阿染的这句嘀咕,难免生气,再说话时语气也冲了起来:
“怕人知道你就别受伤啊!那个盈盈,她是你身边唯一的女近侍,不让她给你换药难道要让方还,或是我们几个男子给你脱衣服上药吗?!”
阿染没想到随口一句竟惹来连雾如此大的火气,瞧他气得,愣是把手里的折扇都扇出了撼天动地的态势。
她不敢吱声了,任由连雾发作。
“若不是你任性妄为自损凤凰骨,我们犯得上为你如此着急冒火的吗?!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方还夜以继日为你研制新药;盈盈不眠不休给你换药拭伤;阿掖寸步不离、不眠不休地守在暗室,就是怕你再出意外!我也一样!外有仙界小徒叫嚣捣乱,内有傲殷一派虎视眈眈!尤其是傲殷,他已经不下三次派讳前来,说是要向你汇报北边情况,实际上他就是试探!想趁人之危起兵造反!我不得不编造各种理由搪塞回绝……魔王大人啊,在你为了你所谓的心爱之人剜骨的时候,你可曾想到过这些后果?”
阿染垂眸不语。
良久,她沉声道:“没有。”
不反驳,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没有顾及太多。但同时,阿染自心底便也不想顾虑那么多。
旁的魔者可以肆意妄为、潇洒度日,可她不能,身为魔王,一生都要将魔界乃至六界众生摆在首位。这样的魔生辛苦而漫长,只是为爱冲动一次——仅此一次,在阿染看来,无可厚非。
再有,她为魔界众生打造了一片安居乐业之地,魔界众生便也要允她自由片刻,方才公平。
因此,阿染说道:“但是连雾,你别忘了,方还、刑掖、嘤嘤怪还有你,你们现在都是本魔王的臣子。你所言种种,难道不是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吗?”
她说着,又看了刑掖一眼。
瞧见刑掖两只眼睛下面的乌青,阿染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连雾,你如此气愤,当真是心疼本魔王,还是另有其人啊?”
连雾被噎得无言以对,憋了半天,脸快比衣服还红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你就算不考虑我们,也该考虑考虑那些低阶魔者吧?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他们怎么办?让夙罗城的无辜百姓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问题。
阿染双指摩挲着下巴,心想:军权肯定是要从傲殷的手中收回来然后交给刑掖,可刑掖一旦拥有军权,便不能当魔界之主了。若是本魔王涅盘失败,那么下一任魔王应该是谁?魔界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呢?
阿染瞄向连雾,连雾正瞪着眼睛咆哮:“魔王大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喂!!!”
“……”
看来魔王之位还得再考虑考虑。阿染还未回应,门口突然传来阿虎的声音:
“连雾说的对。”
连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更是惊讶地脱口而出道:“哎哟喂虎大哥,你脸是怎么回事啊?”
阿虎的嘴角挂着丝丝血迹,头发乱糟糟的蒙着厚厚一层土,右眼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色淤青,整个眼眶也肿了起来。
难怪连雾如此惊讶,平日里他见阿虎憨憨傻傻的,便喊其小老虎,现在见其顶着这样一张脸,像是跟谁干了一架似的,连雾实在没有忍住,便戏称其为大哥了。
只见阿虎抱着麻袋缓缓朝阿染走去,原本沉冷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后,便如同掷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异样的涟漪。
“你终于醒了……”他蹲在阿染身前,将下巴放在她的膝头仰视于她,语气像撒娇又像委屈,慢慢地说,“你睡了好久……”
“阿虎,我睡着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又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跑来叫醒我啊?”阿染笑道,“你脸上的伤,莫不是我梦游时候打的?”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阿虎非常害怕她睡觉。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阿染睡着了,阿虎便要偷偷跑去试探她的呼吸以求心安。
有几次,阿染是真的因为太累了而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得格外香沉,结果阿虎没有听到呼吸声,便把熟睡的阿染给推醒了,以确保她是真的能够醒来。
阿染问过好多遍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阿虎从来不回答,即便事后被阿染追着打,他也是屡教不改。
时间一久阿染也就习惯了,懒得再管,随他闹去。只是每次睡觉前,她总会默默祈祷自己能有轻微的鼾声,这样阿虎就不会打扰她的清梦了。
阿虎垂眸答道:“这次没有。”
“那你这伤是怎么弄的?”阿染问。
阿虎咬着嘴唇不说话。
连雾用扇尖指着阿染,对阿虎说:“本来还指望你回来之后可以照顾她,结果你瞧你这样子,哎,罢了,我还是叫盈盈过来……”
“不用,我可以照顾她。”阿虎轻描淡写道,“我就是在采药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的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这可不是摔一跤就能摔出来的。”打架受伤本来没什么,但他说谎,阿染就觉得不对劲了,严肃道,“阿虎,你尽管告诉我,到底是谁打了你?敢欺负到本魔王的头上,是嫌命太长了吗?”
阿虎嘴角微动,似笑非笑:“阿染,你是要替我打回去吗?”
“当然。”
阿虎摇了摇头,笑容变得苦涩,轻轻嘟哝道:“你不会的……”
“什么?”声音太小,阿染没听清。
“没什么。”
接下来不论阿染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就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