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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凌波不过横塘路 (第2/2页)

这日,一无所获的冷君弥坐在扬州玉湖居的雅间之内,远远望着对岸那间叫做点翠轩的宅院出神,直到盏中温酒凉透,方才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他始终都在好奇一件事——这个女人救下孙婉柔母女,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她看起来似乎与萧璧凌早就相识,着实太像是一个不辞辛苦,千里追寻负心情郎的痴情姑娘。

然而这样的女子,往往是纯粹的。

纯粹到可以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也不会有太多的心思去思考值得或是不值得。

可在他两次与她照面时,都感受不到那种纯粹。

她完全就是个心思缜密,在任何时候都由理智占据上风的人。

一个理智的女人,即使被人辜负或是玩弄,又怎么会不辞辛苦,花费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去寻一个薄情寡幸的风流浪子?甚至一心一意追随,为了这个男人所追逐的一切,竭尽全力?

冷君弥总觉得在这个女人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一个他曾听过的声音从大堂里传了过来。

“就是这些了,秋娘你太客气了,就这些饭菜,哪还有要你亲自下厨准备的道理?”

秋娘,正是往来的客人们,对玉湖居掌柜的称呼。

“哪儿的话,青芜姑娘你可是我这里的大主顾,岂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你也是总跟我客气,都说了让人送去,还非要亲自来拿。”秋娘口气十分欢喜,显然是遇上了老主顾。

冷君弥听到此处,不由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您这里生意好,多留个人手也能多招呼些客人,我离这又不远,何苦又让小二哥多跑一趟?”青芜的话音里似乎都融着笑意,活像是那皮肉上脱不去的和顺柔婉长进了骨子里,对谁看起来,听起来,都是和和气气的。

青芜说完这话,提起食盒便要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的嗓音:“真是巧啊,青芜姑娘。”

青芜闻声回头,却见冷君弥站在跟前,冲她露出微笑。

“这位公子是……”青芜目露疑惑,装得极像个记性不佳的过路人。

“在下冷君弥,”青年仍是带着一脸如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缓缓走到她跟前,“难道,姑娘已经忘了叶夫人?”

“哦……”青芜一脸的恍然大悟,全然看不出做戏的痕迹,她当即对这位同样很懂得装糊涂的仁兄道了个万福,温婉笑道,“青芜一时想不起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冷君弥摇头不言,眸中笑意仍在。

她今日并未佩刀,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身上那厚实的合领衫外套着两层直领对襟长衫,外头的是白面织金花鸟纹蜀锦,下身是朱红色褶裙,裙摆上绣着大片胭脂色暗纹,十分大气。面容姣白,目若点漆,虽无倾城姿色,满身气度,却能叫堂中一切都能立即褪去颜色。

“青芜姑娘说笑了,”冷君弥笑道,“原就只是一面之缘,姑娘不记得,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青芜如今的样貌看起来虽不是什么国色天姿的绝代佳人,但她看起来一向温柔贤淑,被男人搭讪,在常常见到她的秋娘眼中看来,再也寻常不过了。

更何况这个男人看起来的确认识她,还生得如此俊俏,她自然不会多扰,当下便拉着想看热闹的伙计一同退了开去。

“若是公子没有其他的事,那我便先告辞了。”

青芜说着,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冷君弥的口气变得有些玩味起来:“听说,姑娘最近正在找人?”

“是啊,”青芜莞尔,“我身子不好,经常四处寻医问药,若是公子认得什么名医,不妨为小女子引荐一番?”

“我不认得什么名医,”冷君弥说着,已然走到她身旁,压低了嗓音,道,“可我认得一条丧家犬,如今满身伤痕,颠沛流离,也不知是死是活。”

“既是丧家之犬,招惹来作甚?”青芜说着,便要走出门去,却被冷君弥一手扣在脉门,向后狠狠一拽。

青芜本当他只是出言挑衅,而绝不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动手,是以并无特意防备,被他拽得身子一个趔趄,食盒也被他抢了过去。

可她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总不至于这么容易受人牵制,是以一个旋身站稳脚步后,便再未给他可乘之机。

她没有急着去抢食盒,只是莞尔一笑道:“公子不打算松开,莫非是想把我带走吗?”

冷君弥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此时的他,心下是诧异的。

这接二连三的非分之举,竟全然未能让她失措或是动怒,反而还能见她笑盈盈地同自己说笑。

这一切,只让他更加肯定自己此前的判断。

冷君弥此举动静颇大,惹得堂中许多食客偷眼来看,可青芜却镇定如常,只望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道:“这饭菜再不拿回去,可就要凉了。公子若是饿了大可直说,光天化日之下从人手里抢食,便不觉丢人吗?”

“姑娘说笑了。”冷君弥说着,随即恭敬递上手中食盒,看起来谦和而文雅,几乎让青芜有种他方才并未冒犯过自己的错觉。

“不必了。”青芜淡淡道。

她很讨厌这个男人的笑。

只因她清楚,他和自己一样,笑,并非是友好,更不是心地良善,而只是一种习惯。

一种让人极易放松戒备的习惯。

“在下只是在想,有些消息,姑娘或许很想知道。”冷君弥仍旧微笑道。

“你的话,我不信。”青芜瞥了一眼堂中看客,只轻笑一声便转身走出玉湖居大门。

她看起来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下已分明知晓他必然会跟来,是以在转过几个街角,见他在巷口截下去路时,平静的眸子里,仍旧不见半点涟漪。

“酒肆人多眼杂,想必青芜姑娘也不会乐意,在下在那种地方说出那人的下落。”冷君弥道。

他有意要压她一头,便刻意揶揄,好让她误以为,萧璧凌已落在他的手里。岂知青芜偏偏不肯上当,只是唇角一弯,对他笑问:“那你来找我作甚?”

冷君弥见她这般,只得摇头笑道:“看来,当真是在下误会二位的关系了。”

“既然如此,公子打算几时让路?”青芜盈盈笑问。

“等姑娘收下一件东西,在下便会让路。”冷君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在她面前。

空心的铁棍,一头有机关,青芜只觉对此物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甚至知道它的名字。

可她仍是微笑:“这是什么?”

“打开那个机关。”冷君弥道。

“有暗器?”青芜笑意漾然。

“如果有,你开或我开,哪一种对你更安全?”冷君弥说完这话,才知道说得太多余了。

青芜在还没问完那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打开了铁棍上的机关,只不过,空心的一端,对准的是他的方向。

“我不喜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青芜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着手中那根带着绞刃的铁棍。

她的确认得此物,可她必须装作不认得,还不能让对面这个男人看出来。

那是七年前,她偷听父亲说话时看到,父亲正将这东西交给叶涛。

这种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叫做绞刀。

“这个,是兵器?”青芜将那绞刀在手中比划着,笑容依旧灿烂,“如果刺进你的喉咙,再轻轻一拧,你一定会死透的。”

“原来这东西还可以这么用?”冷君弥神情自若,笑道,“它本是用来插进人的骨头里,在骨中开一个裂口,搅碎周围的骨髓,让人痛不欲生。”

“如此一来,受罪的人熬不住,便会把知道的事,通通交代清楚?”青芜笑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说这话时,神情依旧镇定,心下却已是波涛汹涌。

锥骨之痛,何其惨烈?

她无法想象萧璧凌在逃离金陵之前,究竟遭受过什么?如今伤情又是如何?青芜不敢再想,却也丝毫未让冷君弥从她面容之上,看出半分异样。

“以金陵为起点,四周的药铺病坊,所有看过骨病,买过三七,地黄,杜仲等药物之人,逐一排查,自然有所收获。”青芜轻笑,“你自当有办法寻他,却为何还要将这些事告诉我?”

“我只想知道,”冷君弥一步步朝她逼近,“一个不惜耗费多年精力,把中原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找出来的女子,究竟能有多么痴情。”

“原来公子是想看我歇斯底里吗?”青芜不觉好笑,“对我有何好处?”

冷君弥摇头。

“我不喜欢做无谓的事,”青芜略一欠身,淡淡说道,“让公子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冷君弥听罢,只见她将手中绞刀翻转,深深扎入一旁的墙面,继而转身,大步走远。

想要试探她,还难着呢。

她不会给这厮机会,给他看到她压在心底那些早已汹涌的波澜。

青芜还未回到点翠轩里,便已踉跄着收起步子,那对静若止水的眸子,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似在深思,又似冥想。

“方铮旭,我父亲所做之物,怎会到了你的手里?”

她在心下如是问着自己,脑中却似无端搅和进了一摊稀泥,让她原本就不太明晰的思绪,变得更加浑浊。

她似乎已有很久没经历过这般感受,上一回如此,应当还是当年亲眼目睹沈浛瑛被长兄沈轩推出去,挡下致命一刀的时候。

至于那支绞刀,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正是当初看到的同一支。

如此说来,方铮旭等人与七年前的血案,几乎可以确认,是有着某种直接的关联。

越来越多的线索堆积,却并未给她带来预想中的欢愉,反倒令她感到心慌不已。

自己一时的算计,竟将所在乎之人,推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再也挣脱不得。

或是说,她根本从未想过,那个曾经令她不屑一顾之人,竟会成为她从此无法摆脱的牵挂。

可这漫漫江湖,那个人的踪迹,又该往何处去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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