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利剑,坚盾——维利安,乌尔班(四) (第2/2页)
这时从门外走进几名宫女和一位老妇,她是这里的后宫总保,年逾六十,老态尽显却在浓妆淡抹之下仍然略显姿色,行分内事总是在一把揽过全负其责,即使有外人事也会多加留意的念想。她带着几名宫女,手中捧着为这位少女来客梳妆打扮的饰物和一件本地的丝织长衣。
“来啦!今晚小姐您一定会比现在更美丽。”
总保其实对这位少女并没有好的印象,那褐色的皮肤与裸露的身体就像是所见在太阳下长久劳作而成的低贱之人,同时不符合宫廷美学,有着战士那般肌肉的身材更是让她皱眉。这样的外人让她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但是在小皇帝面前还是需要表现一番。
“来,好女孩,换一身合适的衣裳吧。”
总保将衣服在她的面前展开展示,薄荷绿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内衬以及黑色的发带会让她看起来像是布尔萨城内的歌星和富家千金。少女见到后有些本能地抬手拒绝,但是架不住总保的热情劝说,几乎就要将这一身衣服贴到了她的脸上。
“哎,在宫里就要有宫里的样子嘛,不然啊,会被别人笑话土鳖的哦,呵呵。”
最后她还是有些抗拒地点头应允,在宫女的跟随之下在空卧室里换下自己身上这些自然气息充分的装扮。
而小皇帝这边也只是望着隔扇的影子发呆,他并没有被少女的身形吸引,只是在原木座椅上托腮发呆。看起来都要问问自己叔父的态度,小皇帝这才想起老师说准备为她以富商之礼制进行设宴招待。现在他的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准备出门去隔壁的宫室,他听到了乌尔班叔父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现如今主少国疑,而您身居此位的合法性,需要我们来保证。”
在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之后乌尔班面前这位有着弯钩鼻,手指纤长的部落青年点着自己的手指数数,在这个动作之中食指却直直地指向坐在曾经穆萨法所坐的属于维利尼耶第二号掌权者的座位上。马默拉江中传说中象征权势与荣耀的半蛟半人神和国鸟猎鹰正盘踞在各处注视着承载其上之人对这位如今帝国二把手的目光。
台下与乌尔班一同面对宰相案桌上的文件的青年因为口齿伶俐,善于筹算是这些台下座椅上所坐的的布尔萨城内与城外各个家族势力,及其庄园与所领土地的众人利益的代表者。每个人身上都只佩戴着一把护身用的匕首,作为主要武器的弯刀与长剑都被更换成了装在铜镀木剑鞘里的仪式木剑,只有坐在宰相案桌后的乌尔班身上能够携带真正的武器。
他正在审视着桌上的一张张文件,大部分都是这些地方豪族对自己的提案,不乏以出让地方权力降低自治换取政治支持,或者以义务捐赠维利尼耶之名安插亲信以及涉足权力的提议。
“南部奴隶骑兵不出五日就会抵达布尔萨城下,您知道阿达纳和安塔提卡,伊兹密尔的王子并不欢迎这位幼小的国君而坚城自守不愿出兵。”
他的声音尖锐却并不奸诈,摆出一副真诚为乌尔班筹划的心思,但是目光之中还是露出了他如同狐狸般的奸诈。
“还有您不知道的,北边,科斯坦堡里比维利安六世小两岁的阿罕皇子,被先皇作为制衡权力而作为质子的宣传者也在蠢蠢欲动,如果西部和马默拉江以北的军区不信任您和小皇帝,或者受到科斯坦堡的礼赂的话,可能布尔萨与扬雅的联系就会被马默拉的江水切断,随后在莫拉与科斯坦堡的对进之中失去江北的一切,还有和西海岸的陆地联系。”
“够了!”
乌尔班大声喝令“狐狸”住口,他在一天的研究过后早已大脑过载,又要面对这些永不满足的贵族。“狐狸”在地图上飞扬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接下来是两人深刻的对视,表现出各自的诉求却各不退让。宫室中的环境一刻跌入冰点,座位上的豪族首领面对此景一部分面露难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而另一部分则面带微笑,望向这位同样是外人,而且还是来自北边,比科斯坦堡更北处的异教国家,只是因为深受贵宠而权势滔天的学者。
人们交头接耳,目中保持着对乌尔班的观察,逐渐嘈杂起来的一切仿佛都在暗流涌动,一旁的宫女不由地担忧起来,抓紧了手中的毛巾。乌尔班正在低声和“狐狸”密谈,其他人也在自说自话,直到有人发现宫室外的火光,小皇帝站在门口犹豫不敢进入,身后的宦人与手持火把的宫廷守卫漠然地注视屋内透出的光没有抬头。
乌尔班缓缓起身走上前来抚摸小皇帝的脑袋,注视着他面带意外的不解表情。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自己的碎嘴注视着这位皇帝,出于尊重也是出于对自己所言是否被他听到的担忧,这样会让彼此都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站在门口的小皇帝只是对于屋内人头攒动的景象感到意外,想要知道什么时候叔父才处理完事情。
“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有些忙。”
乌尔班牵着小皇帝的手走出宰相的潜思阁,在小皇帝出于好奇想回头看看屋里的情况时稍微用力地隔着头巾阻止了这个举动。
少女坐在小皇帝的右手边一排的第一个位置,她对于这般喧闹的环境感到有些难以适应。小皇帝正在被宦人逗乐,左手边第一位属于宰相的位置上乌尔班正在与“狐狸”继续详谈着,在场的其他贵族和首领都各自交头接耳有着自己的打算,或者因为担心和焦虑而难以下口。
她也不太吃得惯这样的食物——除了从马默拉江中捞起的鱼和新鲜的蕨菜。其它的珍馐美食只能起到视觉上的影响,试着去享用时就像有小人在她的喉咙里将这些食物推出口里一般无法下咽,只有味道能够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感觉到被注视时只能假装在食用,实际上却在口中咀嚼后吐在碗边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忍受这样带来的痛苦。
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会在意与自己没有相关利益的少女在做什么,从知情者口中得知是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外人之后只是对她特别的容貌有所留意便不再去注意这位晚宴的被招待者。小皇帝也因为坐在离她比较远的位置上只是在宦人讲的故事和笑话的聊天之余偶尔投来目光,为她那有些落寞的目光而不解。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小皇帝小声地对身边宦人耳语道。
“形单影只,漂流他乡之人自然如此。”
这时殿内外缘处传来了屏风倒地和丝绸撕裂的声音。少女的花豹突然从主殿侧面的屏风后钻了出来,似乎是从外面跳到上方的窗户上顺着屏风滑入宫中。它从一位贵族的身后直接跃起跳至宴桌上狠狠地撕下一块羊腿,随后一下跃下宴桌,用锋利的爪子在桌角留下一道抓痕,旁若无人地在地面上拖着边碎骨噬肉边走动着,在洁净的地毯上留下一大串污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些没见过如此生物的人慌慌张张地离席和躲到各自的宴桌下或殿内的立柱后,宫廷守卫立刻上前威慑,宫内的惊呼声也让屋外的守卫迅速进入控制局势,而几个有着狩猎的贵族就要夺过守卫的弓在小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狩猎技艺。
宦人示意小皇帝先行离开以免混乱伤人,但是小皇帝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依然安稳地坐在原位上。同样不动声色的还有那名少女,她只是坐在原位望着自己的小宠物在众人面前大快朵颐,丝毫没有被周遭环境里的威胁影响到。
“好了!别一惊一乍,只是不小心飞进来的鸟而已。”
乌尔班化解了这起在晚宴上的小插曲,花豹也在享用完羊腿后毫不在意从众人面前走过依偎在少女的身边,注视着她的脸舔舐去了脸上的妆容,变成像是战纹一般的涂鸦。少女轻轻地揉着它的后颈搭理起它的胡须,这样很快就让花豹表情舒适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