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流萤逐火（二） (第2/2页)
夏无且给了她家，给了她该有的父母般的关心疼爱，其他孩童有的，她从不觉自己缺少过。
也许夏无且不是一个合格的医者，可他，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祖父。
虞子期微微动容，他想了想，对着半夏继续说道：“我虞家虽不能助你救出夏大人，但一定安全护送你回到咸阳，虞儿，你带半夏去挑一辆上好的马车，剩下的我会和吉伯谈。”
虞子期说他会搞定吉伯，虞秋自然欢欢喜喜的拉着半夏离开。
虞子期爱马如命，府里宝马是他不辞辛劳远去各地挑选带回的上好马驹，又耗尽心血的悉心栽培，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好马。
这些骏马个个健壮高大，可比被吉伯抢去的那匹又黑又瘦的老马好多了，她迫不及待想带半夏去见识一番。
半夏虞秋的身影刚刚走远，吉伯再忍不住急急道：“公子，不是说好……”
“吉伯，”虞子期再度打断了他的话，眸色沉沉，其中蕴含了诸多吉伯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留不住她的。”
留住一个心不在这里的人，这何其的困难啊。
“怎么留不住，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能还能翻天不成，子期，我怎么跟你说的……唉，就算你不在意半夏，也该想想虞儿，你难道连虞儿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吉伯也不叫什么公子小姐，直接唤了虞子期的字，只有最激动时的他才会这么逾矩。
虞子期不在乎什么医术传承不在乎半夏安危，他总归在意虞秋的病情，不然当初又为什么会犹豫着不敢告诉半夏夏无且的事？
“这正是我想说的，”虞子期神情亢奋，他一把攥住吉伯的手，那双手颤抖的不像话，“我找到吕齐姜氏的后人了。”
吕齐姜氏，后人？这是什么？
错过许多的吉伯听得一头雾水，他想起昨天下人进来说的找到了。
找到了吕齐姜氏后人，然后呢？找他们做什么？
“半夏之所以回来吴中，正是受夏无且之令来寻一味奇药，名为凤芝草，与神农木一样可解百毒延年益寿，而这凤芝草，就在姜氏手里。”
能让夏无且称为奇药的药材。
吉伯眼前一亮，他没听说过什么凤芝草，但对夏无且的无条件信任与尊崇，他没有丝毫怀疑的相信了虞子期。
毕竟要论当今天下，没人能比拿着神农药箱的夏无且更了解神农木，他既说有，定然是有的，否则就不会让半夏千里迢迢的跑这趟了。
“子期，你是说……”吉伯双唇哆嗦，努力抑制住澎湃的心情。
他记得昨天虞子期最后对他说的话是……
“虞儿有救了。”
“虞儿有救了。”他喃喃重复着那句话，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顿觉飘飘然，晃了晃身子差点没站住。
蓦地，慌忙起身扶住吉伯的虞子期赫然看到吉伯眼底多了两点晶莹。
这个在外一向强势精干八面玲珑的长辈，在听到虞秋的寒症有救时，也如他般激动的哭了出来。
这是虞子期第一次看到吉伯这么情绪化，顿时乱了手脚不知道该做什么。
“吉伯，你别这么激动，项叔和项兄已经跟着那个姜小兄弟回会稽取凤芝草，虞儿一定会没事的。”他出言安慰，语气坚定。
吉伯缓了缓情绪，抬手揩去眼角的不受控制溢出的眼泪，对着虞子期点点头，不过立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刚舒缓下来的表情又是一僵。
“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夏无且让半夏来吴中，就是要找凤芝草？”
虞子期点点头，扶着吉伯坐下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忽地一阵大风袭卷入室，将二人衣角都吹得飒飒作响。
“不错，按照约定，我须将一半凤芝草交给半夏，让她带回去交给夏无且。”虞子期背着吉伯，冷静的回答道，吉伯看不见他的表情如何，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你难道……”
吉伯不愧是看着虞家兄妹长大的，几乎是瞬间就懂了虞子期的心思。
他一脸错愕看着转过身的虞子期，满目不可置信，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虞子期背着光，表情隐进了阴影内，让本来爽利豁朗的虞子期变得阴翳了几分。
“如今夏无且出事自顾不暇，我一直在想，若是虞儿能得整只凤芝草，是否，就有更大的把握能够痊愈。”虞子期直言不讳。
吉伯是虞府老奴，一辈子为虞家呕心沥血立下汗马功劳，或许只有在他面前，虞子期才能将自己心底最不堪肮脏的心思掏出来，毫无顾忌的全盘展示给这位长辈看。
虞老爷子疼惜儿子，放任他不去接触商人那些龌龊腌臜的手段，但他到底是商人的儿子，骨子里就带着商人的精明算计。
人都是自私的，在知道夏无且入狱时的消息时，虞子期可耻的发现，除了担心半夏知道后接受不了外，他的心底深处竟还生出了一丝暗喜。
当时只拿一半凤芝草是虞秋提出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
开始的虞子期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半夏已经替他救回了妹妹一次，所以那时他也如虞秋般无条件的信任半夏，直至半夏告诉他治不了虞秋。
他有多信任半夏，在听到治不了三个字时就对半夏生出了多少怨怼。
明明听了那么多遍治不了，明明应该听得麻木了，虞子期却发现自己凭空生出了让人眼前一黑的绝望和绝对不该存在的埋怨。
什么叫治不了？为什么治不了？
你不号称是天下第一医的传承人吗？
你不是已经将虞儿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一次吗？
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一定能治好虞儿的吗？
……
让人最绝望的，莫过于在死心时给他希望，然后再狠狠将其按回那没有光明的深渊中了。
感受过光的温度，如何再受得了那无尽的寒凉。
也是从那一刻起，虞子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凤芝草身上，对凤芝草的归属起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