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梦二十九载 (第2/2页)
“而安伯尊重我的意愿,将那份遗书藏在箱底,至死都没有透露一个字。所以,昨天那个安伯是假,我杀了也就杀了。”
“而大哥不知从何处弄来那份遗书,将那遗书之上的正夫两个字,变成了正英。所以,才有了宗祠中的那份遗书。”
卫正海听得仔细,心中有如惊涛骇浪,久久没能平静下来。
一边是得位不正的嫡亲兄弟,一边是本该继承卫家大统的家主,卫正海再一次面临站队的难题,只是,这一次他该如何选择呢?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
“这次我来找三哥,还是我昨天那句话。卫家已经不能再有人流血了。”
卫正海眉头紧锁,诧异问道:“所以,你打算再来一次拨乱反正。自己登上家主之位?”
卫正夫一摇头,说道:“便是再来一次,我卫家就能好起来了吗?”
“一抔黄土将大哥埋葬之后,我才突然醒悟。”
“直到昨天,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是我错了。当初父亲传位给我,险些以死相要挟,我不忍拒绝,便应了下来。二哥要争,我由他取家主之位。卫家需要一个成熟的五少爷。我便成了那个人。”
“这么多年来,我何时是我自己?我也分不清楚。”
“我生在卫家,长在卫家,卫家也是我的家,可终究不是我的归属。”
“一步错,步步错,卫家于我如樊笼,我何时能返自然呢?”
“大梦二十九载,我也该醒了。”
“三哥,你且给我半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相信我。”
说完,卫正夫便是头也不回,大步迈出房门。
卫正海看着离去的兄弟背影,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背影像极了当年父亲决绝的背影。
当年自己父亲继位,卫家便遭遇危机,父亲独自一人前往冷家,便是这般决绝。如今想起,那该是一种叫大有千军万马,吾一人独往矣的气魄。
卫正海一阵恍惚,叹道:“五弟,你终于是长大了。”
再一回头,桌上那张家主印信早已经不见任何踪影。
寻常道观落于深山野岭。道家追求自在,仙字更是人往山中修。
卫家家主一意修玄,所以一座道观落于卫家庭院之内。
庭院之外,树木参天,庭院之中,流水重重,石雕林立,端得一番景致。
整个道观中所有的布置都是用心巧妙。小处至一花一草一木,都是请人根据风水安置。而观中一砖一瓦都是卫正曙亲自监督。其中耗费心血无数,卫家财资之巨,便是卫正海都望而惊叹。
庭院有一座偌大宫殿,殿名正曙,是以家主之名建造。
卫正曙正在让一旁的小道姑修理手脚。每日这般时辰,便是他休憩时刻,或是躺着休息,或是让道姑修脚,他心情好时,便是传授道姑一些玄妙法门,自是一番自在。
那些道姑慢条斯理地伺候着,卫正曙则是紧闭双目,脸上笑容若春风。
他虽在修玄,可毕竟不是方外之人。知晓那些卫家长老动静之后,他越发满意,越发得意于过去这一日做的安排。
时值寒冬,卫正曙脸上一片和熙笑意。春风得意处,大抵如此。大权在握,美人道姑在怀,哦,不,是修玄大道近在眼前。便是再过几年,明儿回来继承大统,自己便可以真的一心一意来修玄了。而卫家上下,谁人还敢对我多说半个字?
卫正夫走进道观,越过三重大门,才进得正曙殿中。
进得殿中,自有一股子荒诞奢靡气息传来,卫正曙每日诵经玄修,檀香不断,却还能没能把这股气息压制住。
一代家主在此玄修十数年,不露一面,幽居到这等地步,非是大精修之理由不能解释。
殿内,诸多道姑身影依旧忙碌。这些入殿的道姑可是通过家主精挑细选的。不是一般的婢女能有这般机会的。进殿之后,便被卫正曙统一赐下道名,何其荣幸,与家主同修大道。
卫正夫一眼看去,那些道姑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偌大的道袍依旧是挡不住那如凝脂的肌肤和丰满的身形。
卫正曙躺在榻上,享受着道姑们的温柔伺候,揉肩捶背,何其快哉。
稍后,他略带遗憾叹道:“平日里,让你们诵念真经,你们总是偷懒。哪怕你们道骨仙根,比常人好些。可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得道?”
那些道姑兀自嬉笑,却不搭话。
“真要我哪日得道飞升,可不管你们这些的。”
卫正曙猛然睁开眼,才发现床榻之前,阶梯之下,不远处赫然出现一道人影。
他眯了眯眼,可惜光线太暗,还是没能瞧出那人面容。
那人就这般静静地站着,没有躬身,也没有弯腰,不发一言,更没有任何动作。
“究竟何人,装神弄鬼?真君面前,还不快快显形?”卫正曙呵斥道。
卫正夫这才继续走近,却是头颅高高抬起。
“原来是五弟。你从来不曾来我正曙殿。怎么今天想不过来我这里?”
卫正夫没有说话,似乎在低头沉思。他还突然想起当年凌云阁上,兄弟几人临江远眺,望尽满城风雨,淡舒生平大义的美好场景。他依稀记得,二哥要在武道一途中,重振卫家名声,不仅要将江家比下去,还要与中州世家比肩。那时候,自己还小,几位兄长所说所想,无不是为了卫家。他自高兴不已。
可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原来想要在武道精修的二哥,怎么会选择修玄呢?
他有时候还会想,若是二哥哪一天自振作起来,将兄弟几人团结在身边,自己再破去那樊笼,展现惊天武学,卫家崛起,还会远吗?
可是天意弄人,兄弟几人终于反目成仇。大哥身死,他才幡然醒悟。
或许不仅他一人错了,他们兄弟几人都有错。
还是要怪这世俗权力迷人眼,惑乱人心呢?
卫正夫想不明白,今日之后,却也不愿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