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外生枝 (第2/2页)
深知圣人独以雍王为皇族中知己的裴谈,误以为封坊这样的草率行为竟由宫中特派雍王来前方嘉奖,顿觉满心的荒唐更是无以复加。
一怒之下答曰“韦相不知所踪”上马,去往南岸与当朝受尽福泽却凡事不知的雍王论道。
至帐中,他是以一副“与荒谬不共戴天”的神色出现在雍王和敬诚面前的,有些不情不愿地下拜行礼,雍王亦是在帐内故作轻松,和敬诚谈下来,深觉浮尸之事未有起初听来、所感的那般简单。
尤其他作为朝中高位、却无足轻重的光禄寺卿,仅在朝中一年有余,却亲眼目睹,曾经主导神龙兵变的五人,在朝中压制起势的韦氏、武氏;逐渐转为制衡,形成“显唐”“复周”两派;再成之后,韦氏、武氏两族与一众朝臣进言圣人,将五王架至高位,清出明堂;最终成了如今这样,“复周”全然将“显唐”压制,甚至有吞噬对向一派之嫌。
雍王虽为皇族,理所当然应在“显唐”一派,但曾深受其害的他深知朝中内争之弊,便从来不对自己的选择公开表态,保持中立。
但此一回,所见惨象尽指向由韦氏、武氏主导的因东都水祭而起的吟天殿,坐实大多证据后,他希望将发生的所有都了解过之后,以韦巨源为突破口,借此向“复周”发难。
谁知来人并非韦巨源,而是与他立场几近一致的裴谈。
“裴卿,缘何传人去唤韦巨源韦相,竟是你前来。”雍王见裴谈神色略有不自然,原本想直入主题,转而寒暄。
“宫中内侍传旨封坊,后不知对韦相作何言语,韦相上马往北城深处去了。”裴谈先是困惑于雍王语气之中的严肃,与事先所想的“嘉奖”似乎毫无关系,之后才如实答了。
“如此也好,本召他前来是为眼下异骨浮尸之事,现裴卿来,正好一同相谈此案。”
“户籍业已在查,想必惠和坊三人之音讯稍晚些时候便可得知。下臣离开时已嘱咐过众人,若有消息,即刻来报。”
“裴卿为大理寺卿,行事本王自然放心,”雍王稍停了停,想切入正题,但心想本意不是唤裴谈前来,又何必为已经操劳一朝整晚的他再添些何事,便改了口,“此番既裴卿在,则一同于帐中待源氏姊弟返。”
“二人此去何处?所为何事?”不久前才听得二人正在依户籍记录,查探静仁坊渔翁之事,来时已经听闻渔翁尸首得以查明,裴谈不知眼下二人所去再为何事,便低声问敬诚。
敬诚瞥了一眼已经半闭双目,打坐养神的雍王,低声说到,“不足一刻前,静仁坊另一具被窃尸首已在吟天殿下寻得了,姊弟二人此行便是往吟天殿方向去了。”
“此事我还未与敬公言过,兵士、武侯在北岸皆报,尸首自吟天殿以西向上游,就未再得见,可依水流而言,浮尸怎会从一处开始停下,故而裴某猜测,尸首即是有意由吟天殿下开始往向东下游铺陈。”
裴谈将声音压得足够低,几近耳语,而话还未完,“东都之中,若言哪两处行人、驻足之客众多且最为惹眼的——一处自然是日间临近繁华南市,入夜后红粉之光耀遍城中的惠和坊;另一处则是日间横于甚宽落水河面之吟天殿,夜里遮天蔽日让水面无一处波光之殿外黑帛。”
“两案必有贼人在其中作乱,而两处地点亦是事先挑选过,为的就是要东都全城人都知此事。”
裴谈话毕,敬诚起先未听出其中之意,缓了片刻顿悟到,“因而封坊一事……”
“有人想让人知东都之乱,有人则早知东都要乱,便于第一时间隔断风声。”大理寺卿经过一番推导,所言必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一点敬诚也知道,而裴谈将声音压至不可再低的原因,敬诚也知道,毫无证据与指向,谁又愿意在与圣人时常密谈的雍王面前讨这不自在。
“眼下关键即为吟天殿,故裴某知姊弟二人往彼处去,才与敬公言说几句,之外他人问及,一概仅为在下个人猜测,不应以口舌生事。”裴谈边说,边为没有十足证据,将方才所言圆回来。
敬诚显然受到了裴谈的言语启发,回想昨晚开始陆续发生的怪事,似确实如此,“将城中百又九坊尽封者,如今知是何人;可又是何人、缘何欲将异骨一事传得满城皆知?”
他费劲思考,禁不住地坐立不安起来,佩刀与甲片碰撞发出声响,雍王缓缓睁眼,长长吐纳一回,敬诚、裴谈赶紧收声,故作镇定地微笑看向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