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将纸盒的底部轻轻抬高,打火机便从盒子里滑出。他一边享受着吞云吐雾的快感,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也是听之前住在这里的住户说的,不过,男人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的眼神不单纯。”
“那个住户说了什么?”
“让我想想……”男人如同幼儿园的老师一样颇有耐心的说,“哦,我想起来了……她说范景平并不是个坏人,但不要单独与他相处,尤其警告我妻子夜里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这是她的原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男人弹了弹烟头。“这个女孩曾经是范景平的同事,还曾传出他出轨这个女孩的传言,可就是这么关系密切的女孩,说出了远离他的警告,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有暴力倾向?还是精神有问题?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范明曜摇头,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孩子一样垂着眼睛,既害怕知晓父亲的秘密,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与父亲有关的一切,两种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他有些后悔自己在鲁莽下所做出的决定了。
男人捻灭香烟,口中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在手指触碰到第二只香烟的时候,表示友好的询问道:“你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谢谢。”
“你不会抽烟,对吧。”
范明曜用沉默代表回答。
“你怎么又抽烟了!”女人端着水果拼盘走进了客厅。
男人面露不安,笑容逐渐僵硬。
女人从男人的手中粗鲁的抢过烟盒,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成瘾了,有点难戒。”男人试图挽回损失的掩面。
范明曜嘴角微微上扬,表示理解。
女人在男人身边坐下后,范明曜鼓起勇气开口问,“那个,您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个女孩与范景平是什么关系啊?范景平的妻子知道这件事情吗?”
女人瞥了一眼男人,似乎在说“你怎么那么多嘴啊”,男人抓了抓脸颊。
“他们没什么关系。”女人说,“我跟她有个共同的朋友,所以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他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没什么特别的。”
据那个女孩说,范景平是个很负责任的外科医生,对新人照顾有加,可是不知因为什么,他毅然决然的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许多人都不太理解他的做法,这其中包括他的家人、朋友、老师。可是女孩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
范景平曾负责医治一个手臂骨折的病人,这个病人患有自虐症,肤如凝脂的肌肤上满是伤痕,形状各异、新旧不一的疤痕令他有种莫名的窒息感,病人的父母整日泪流满面,寸步不离的守着女儿,可女儿除了伤害自己之外,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爸妈,我求求你们了,让我死吧,好吗?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这个画面一天要重复多次,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如细长的针,深深的扎进了范景平的心里。
后来,那个女孩趁父母睡着的时候,走到了医院的楼顶,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便从高处坠落了,范景平就是其中的一个目击者。
与肉体上的病痛相比,精神上的顽疾更容易被人们忽视,且最终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地步。范景平坚信,心理治疗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她懂范医生,所以无条件的支持他。”女人说,“可是,成功之后的范景平展露出兽性的一面,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
“怎么可能,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范明曜反驳道。与夫妻两人诧异的目光相对时,他意识到自己太感情用事了,急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范景平也许是真心喜欢女护士的,所以想跟她进一步发展。”
“你的意思是让她当小三吗?到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臭骂!现在的男人都这么不负责任嘛!”女人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气哄哄的模样,眼神足可以在三秒钟之内将身旁的两个男人“杀死”。
“瞎说什么呢。咱就事论事,怎么上升到性别攻击了呢。来,吃口苹果消消火。”
女人撇过头,对男人的讨好不屑一顾。
“让您见笑了,别在意啊。”
“没事。如果我是大姐的话,兴许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是我太鲁莽了,没有从女性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实在是很抱歉。”范明曜向前卑下的弯着身子。
“反正范景平就是个变态。”女人心中的怒火徐徐燃烧着,不知是她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还是最近女性频频受到伤害的新闻影响了她。“不知道他到底祸害了多少个女孩,那种人死了最好,想必他午夜梦回的时候,良心过意不去,这才自我了断的!”
“你去看看衣服是不是干了,有几件我明天必须要穿的。”
女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男人起身,将女人硬推出门外。男人笨嘴拙舌,转移话题的语气略有些僵硬。“那个吃点水果吧,这天气怪热的哈。”
“是啊,确实有些闷。”范明曜一边回答,一边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原子笔。上一秒还握在手心的写字笔被他生生折断了,塑料碎屑牢牢的扎进了手心。
“您有上个住户的联系方式吗?”
“那没有。”男人说,“我们是交完钱之后,她才提醒说远离范景平。说实话,当时真没在意这句话,后来,看到他跟一个女学生拉拉扯扯,这才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会不会是范景平的病人啊?”
“哎呦呦,你不这么说,我倒真忘了。他是心理医生,接触的人脑子都有问题……也许是我们误会了。”
衣架相互碰撞,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声。
“您还记得范景平自杀那晚的场景吗?”
“那是个冬天。前一天好像下了一场大雪,我记得我们这几家门前的雪都是范医生帮忙清理的,430那个小姑娘喜欢堆雪人,范医生过去帮忙,还被她推倒了,吃了一嘴雪。”男人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谁知,第二天他就自杀了,哎呦,那个场景太让人记忆犹新了,怎么都忘不掉。”
“范医生的妻子当时在家吗?”
男人挤了挤眼睛。“在家,哭的都不成人样了,真的,从没见她那么狼狈过,429号的马姐一直陪着她。说句不好听的,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都没那么声嘶力竭,他妻子都哭疯了。他儿子倒是挺坚强的,不过从那之后,话就变得很少了,跟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范明曜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强大到铁石心肠的地步了,可从旁人的嘴里听说自己的过去,仍然无法平静心情。回忆之门被打开之时,他清楚的看到心脏已千疮百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