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缺一,来不来 (第2/2页)
“你指得是谁?”出于礼貌,他附和道。
“诺。”李伊雅把苏沧推到克里斯托弗面前,“这个。”
苏沧仰起脑袋,他还不到克里斯托弗的肩膀——好吧,他放弃踮脚,海拔更低了。
“要杀要剐,要卖要留,随便你。”李伊雅拍了拍手,神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反正他也是我捡到的,一个很奇怪的人。你看他的样子,以及谈吐,好像出生于大有来头的贵族,可我观察他二十多天了,他既没有血脉,也没有超凡力量,更没有金灿灿的马车停在我家门口,走下来一排骑士接他回家。”
“罗斯克达林,这是个大活人,不是垃圾——你给我站住。”
克里斯托弗嘴角抽搐,想拉住头也不回的李伊雅,随后感到毛茸茸的柔软,原来苏沧把头靠过去,贴近他的手心。
“您好,我是苏沧。”他说,“请给我做一份夹着干酪的三明治,谢谢您。”
酒馆老板触电般收回手,使劲往衣服上擦了擦,故作深沉地开口:“苏沧,是吧?你能帮我做什么?扫地?端菜?擦桌子?选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不工作就没饭吃。”
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苏沧思索片刻。
“我能做你的吟游诗人吗?我不喜欢劳动,不过,我会讲很多故事,唱很多首歌。”
克里斯托弗明白李伊雅是怎么被坑的了,或许二十多天后他也恨不得弄死苏沧,至少现在他不排斥火纹草酒馆多个吟游诗人。
这还没到二十天呢。
下城区是残酷无情的,克里斯托弗见过太多无辜的死人,可他唯独不希望看见属于苏沧的那一具。
哪怕这个孩子终有一死,那也不能死在他的臂弯里。
命运之神肯定是个自诩幽默的家伙,祂跟克里斯托弗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视野清明时,克里斯托弗看到的不是苏沧的尸体,却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诡异的一幕。
吟游诗人若无其事地玩着扑克牌,而冲向他的两个人却变成了四个。
为什么是成了“四个”?
他们分裂了。
这两个人的身体好似是由立方形的小方块拼成的积木,忽然解体成了两半,如同黑白的网格涂鸦,恰巧能拼成一张完整的黑纸或白纸。克里斯托弗看到一个人的眼睛漂浮在他的正前方,而另一只眼睛则在他的45°角方向。
是的,空间凝固,随后分裂成了两半。
那一瞬间,克里斯托弗有种错觉,只要伸出手,他还能把四人重新拼回两人。
他们碎裂的尸块是那么整齐,肉、骨、神经、血块和内脏的界限分明,莱茵城最好的屠宰老手练一辈子,也切不出这么锋利笔直的断面。
下一刻,时间往前走了一格,数以千计的小块尸体分崩离析,下雨般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不复人形。
有些滚动开了,有些堆在一起,形成了四滩差不多大小的、扁扁的三角圆锥体。
苏沧若有所觉,猫眼石般神秘的眼睛穿透血色雾气,与克里斯托弗对视。
“想要复盘魔术师的操作,我需要实战。”他锲而不舍地继续着老千的话题,“但我,你,还有亚伯,只有三个人。”
克里斯托弗呆呆地望着他,喉咙堵着吸水的海绵,一句话也说不出。
寂静并未持续太久,有个生物的反应比人类快了几倍。
“扑通”一声,狗头人忒亚滑跪在地,爬到苏沧的脚边,短小的爪子抱住他的腿,无毛的尾巴拍打酒馆地板,用力之大,差点把木板抽出裂痕。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高声喊起来。
“月神啊,十二轮月亮啊,神圣智慧的新月先知啊,是怎样恶毒的魔鬼蛊惑了我愚蠢的心灵,竟敢对苏沧大人您这样伟大的存在出手——不,不止出手,任何亵渎您的念头都是莫大的侮辱!托马斯·奎因斯?一头有眼无珠的野驴子,比起苏沧大人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忒亚双手开工,耳光抽得啪啪作响。
“我只是受到那头蠢驴的胁迫,不得不听从他的指挥。实际上,我的心底,对苏沧大人您的敬仰宛如尼日尔河的流水般滔滔不绝,又像是斯卡伦特山脉的山峰般连绵不断!啊,伟大的苏沧大人,您就是电的化身,您就是光的化身,您就是漫天星星里最亮的那一颗!”
这段滔滔不绝的、熟练的依兰语,直叫无数安特杜尔港口做生意的外国商人羡慕不已,完全听不出来自一条狗头人的嘴巴。
“苏沧大人,我忒亚只是牙玛兰丑陋又低贱的狗头人,但我发誓,如果您原谅我的无礼,我将日日夜夜侍奉于您,以卑贱之躯尽全力地帮上您的忙——我是说,除了那些不值一提、只能给下水道的蟑螂、洞里的老鼠或者肮脏的蛇的占卜术之外——我会忠心耿耿地完成您每一次吩咐——哦,您这样强大的人当然不会求助我这样低贱的生物——比如,跑腿!我愿意成为您手下最方便的奴仆,帮您完成日常中麻烦的琐事!”
毫无停顿的激情演讲听得众人愈发呆滞,克里斯托弗拧了把胳膊,确保他没有被乞丐打死,正蹲在天堂门口的炼狱,陷入光怪陆离的噩梦。
苏沧并拢双腿,一脚踢得狗头人翻了个跟头。
可忒亚顾不得喊痛,麻利爬起,尽可能地咧开狗嘴,露出谄媚的笑容。
“是的,只要您能尽兴,无论要我去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上刀山下火海,绝无怨言!您就是我的新主人,忒亚发誓一辈子追随您!尽情吩咐我吧,苏沧大人!”
“不,请你走开。比起狗头人,我更喜欢地精。它们的叫声比较有趣。”
苏沧拿起一张纸牌,用手指上三枚华丽的戒指在表面划出深深的印记,【塞西莉亚】似笑非笑的贵妇半身像亲吻着方块K的脸,仿佛是死神给予的最后一吻。
“除非你跟我打牌。你会吗,狗头人忒亚?”
狗头人绞尽脑汁,从脑袋的每个角落挖出记忆。哦!以前她好像在船上见过矮人的牌局,不管是不是同一种,她赶快点了点头。
苏沧喜笑颜开。
“三缺一,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