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皇子 (第2/2页)
床榻边一位美艳绝伦的妇人攥紧他干枯的手,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哀伤,凄迷的泪眼却止不住泪珠的滚落。
“浅浅?”大皇子神情恍惚,已处于弥留之际,轻声唤出王妃的名字。
“我在。”王妃陆浅月回音有点颤抖。
“这一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再偿还给你吧。”
陆浅月扑在他的身上,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泣不成声道:“王爷,别这样说,你我夫妇十几年,早已融为一体,何来亏欠。”
大皇子微合的双目睁开,有了一瞬柔情,只是像烟花一样昙花一现,又陷入死寂。
他有气无力道:“当年你天姿国色,才压群芳,与老三青梅竹马,是我设计毁了你的大好姻缘,让你跟着我这个鸠形皓面的死人委屈此生,现在又要陪我下那黄泉,我欠你的还不够多吗?”
大皇子赵骏永远不会忘记宫宴上惊鸿一面,那时的陆浅月犹如天仙下凡,肌肤莹白似雪,身穿火红色大氅,骏马飞驰,艳丽无双。
只一眼,便沦陷。
陆家是百年大家,前朝夏哀帝时便封为宁国公,后赵特建大庆,因其拥立有功,改陆国公府,大学士陆明赫成为议事阁大臣,领太傅一职,庆帝十分器重他。
作为陆明赫的孙女,陆家二房两江总督陆东严的嫡女,陆浅月成了政治联姻里最大的争夺点。
如果说大皇子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夺嫡之心,也许这里是个开始。
他当着朝臣贵眷的面,跪地求皇上赐婚,庆帝对这个懂事老成的大儿子一向宽容,见他好不容易有个心愿,自是当场下旨,一月内大婚。
陆浅月知道自己会成为王妃,只是没想到会是大皇子的王妃。
纵使再不情愿,圣意难违。
大婚那日,没有传说中的甜蜜温存,当大皇子看到陆浅月脸上的泪水时,就明白自己毁了这个美丽女子原本安稳的人生。
十年之期,未能给她一个至尊之位。
陆浅月不是个没有心的女人,这么多年的温情呵护看在眼里,心中早已被融化。
“不!王爷,此生浅浅无怨,你将我放在心上,视阳儿若珍宝,得夫如此,此生足矣!”,
“阳儿?此时应该送出京城了吧?”大皇子摸着陆浅月的头,轻柔道。
陆浅月正起身,眼里满是担忧,嘴上宽慰道:“你放心,我堂弟陆允之是个做事周全的人,定能将阳儿保全下来,至于他日后成为平民百姓还是书生秀才皆是他自己的命了,只求他安稳一生,做个平常公子,远离这京城的是是非非。”
大皇子不甘心又能怎样,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只是可惜皇长孙赵一阳,投生在自己门下。
其实从记事起,大皇子就明白,尽管自己是庆帝的第一个孩子,尽管庆帝没有抛弃糟糠之妻,还将他的母亲立为皇后,尽管他勤勉刻苦,依旧改变不了骨血的卑贱。
做帝王的孩子本就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若是没有母族的支持,基本和权力无缘,更何况自己身体孱弱,嫡子,长子,又能如何?
庆帝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在接位人选之外,可是,你越靠近权力的中心,你的欲望就越会被勾起。
大皇子的孩子诞生了,是个健康的男婴,取名赵一阳。
作为一个父亲,他想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在孩子面前,任由他挑选。
即使赵一阳不说,他仍旧从这个十岁孩子的身上,感受到自己当年如出一辙的委屈。
是的,皇长孙能如何?空有帝王之相又能如何?
因为他这个无能病弱的父亲,他也早早被驱离出权力的游戏。
若说这世间最大的不甘心,大约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差一点就能拥有。
“浅浅,是我无能,今朝败落,连累了你们母子,只差一点,就成了~”
漠北之战关键时刻,虎贲军深陷战局,四皇子离京平东北越国之乱,三皇子外调出京,父皇病痛难忍。
作为最信任的儿子,领京中羽林卫内军,外控北方边境线上的神羽军,此时若不争天下,更待何时!
于是他命神羽军按兵不动,想借此战消耗掉四皇子外祖家势力,就算自己篡位后,四皇子想带兵征讨,也只有北府军的军权,但若是虎贲军漠北一战胜了,南宫宝定会帮助自己的外孙四皇子,两军呈东西合围,就算他有神羽军十万,羽林卫三万,还是没有绝对的胜算!
所以,白日里,他丢掉了良心,丢掉了作为一个帝国皇子的典范,丢掉了从小孝顺恭俭的品格,化身一个野心家,走进了父皇的正殿。
庆帝脸上的震惊和痛惜让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一下子颓在了卧榻上,看着一向乖顺的大儿子腰悬佩剑站在面前勃然大怒道:“骏儿!你可知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大皇子双膝跪地,酸楚道:“请父皇退位!立我为帝!”
庆帝挣扎着坐起,将手边的瓷枕砸了过去,大皇子躲都没有躲一下,任由瓷枕砸在身上,瘦弱的身体向后趔趄,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父皇,你年岁已高,不易过于操劳,尽享天伦之乐不好吗?您总说没有时间潜心修行,现在可以安心练道,趁此机会早立新君,也是为了大庆的江山社稷!”
“哼!”庆帝不屑道:“新君?骏儿,你这个样子能做几天的皇帝?!我梦里常常出现儿子逼老子退位,只是任你几个弟弟轮流来杀我,都不会想到如今干成这事的人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大皇子猛地抬头,眼中的悲愤化作一团怒火。
庆帝愕然。
大皇子愤而起身,控诉道:“是!我命不久矣,但是我的儿子会成为新的明君!您作为一个帝王,创立了一个昌裕威宏的国家,但是作为一个丈夫,您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的?”
庆帝问心无愧道:“我以为我已经让她得到了身为女子的最大荣光!”
赵骏冷笑道:“是吗?让一个女人如同摆设一样作为自己的皇后?”
庆帝躲开他的视线道:“那是她作为一国之母的责任!为大庆国运祈福,为后宫安明坐镇。”
赵骏为自己的母亲不值,“所以一个女人就该用三十年的时间去忍受孤独和冷漠?她大字不识一个,您叫她去礼佛念经!除了宫中必须的礼仪出行,她可曾迈出过中宫半步?而您是否真的关心过她半句?您知道她爱吃什么吗?您知道她最怕什么吗?您知道她有多爱你吗?”
一个男人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娶了自己并不心爱的女子,等到他有了选择的权利,没有舍弃掉那个女子就被认为是最大的恩赐。所以庆帝不觉得自己有愧!
赵特一通发泄后发现庆帝毫无在乎,质问道:“我母后,真的是病死的吗?”
此时庆帝才有所动容,垂下眼眸不悦道:“人都死了,不重要了!”
赵特握着剑的手在发抖,“人不重要,那什么是重要的??她就是您手里的一个木偶,没用了,就活该遭到丢弃吗?”
“什么是重要的?这天下重要!这苍生重要!这大庆前程弘运重要!”庆帝也激动的站了起来,苍老的手在大袖里抬起,指着上天!
“父皇将这些假话挂在嘴边三十多年,是不是说的多了,真的以为自己勤政爱民,神选天龙?”
“放肆!!!”庆帝气急,他的大儿子从未如此出言顶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