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衣冠之冢 (第2/2页)
杳无人迹的孤寂中,是两座沉默不语的坟。
——里头埋着张二锤他爷爷和他爹。
只是衣冠之冢。
张二锤呆立着,定定地望着,忽然悲伤地摇了摇头。
坦白地说,其实就算有人躺在里面,如今怕也同样只剩一抔山泥了。无论生张熟魏,莫管当初如何名动天下,归宿不过和世间所有的普通人并无二致。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一旦长眠地下,覆于其上的只有时间,慢慢的,天下再无人记起。强如有着天下第一之实力的爷爷,亦逃不过从一个鲜活的老猛男,到一个只余名字寄存在活人心中的鬼。
或许在时间的汹涌之下,很快连名字都不会再有人记起。
张二锤心里非常沮丧。
无论是年轻的无知意气,还是成熟的沉稳搏斗,命运的不测终究会教其做人——不,做鬼。
张二锤怔怔站立良久。喃喃叹息溶散在氤氲而起的淡淡烟雾之中。他顿时感到世界已经静止,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坟边栽有大爪黄菊与蝴蝶兰,汹涌的花瓣繁盛在灰汁色的土地上。生机越是勃勃,望落却越让人深感身后萧条。明暗林子,疏密草木,皆为百年看客,它们始终以一种无言的方式伴着地下人度过风雨岁月。
此时,又到了他们的忌辰。年复一年,没什么区别。
张二锤轻轻一叹,闭上眼睛,似乎心底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悸动,而后他的心猛地就像被针扎般痛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自许多年前开始,他上坟已不再流那民俗习惯的廉价眼泪。它带来的副作用太严重,致命的低落会长时间萦绕在身。
天下是什么?江湖是什么?武林又是什么?
风把心底所有的嚷叫声送到了千百里外去。张二锤的意念脱离了现实,周遭万物此刻如卸载了呼吸般僻静无声,林子里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垂首吊挂的鬼魂。它们发表着无力的声明,警戒世人,所有的呻吟都不能唤醒逝者。
张二锤微微抬头,驱散所有的幻觉。天空越加黯淡,越过火光笼罩的窄小范围,什么都看不见。霜露之思既极,花草尽皆轻轻颤动了起来。没有一丝不受欢迎或者被厌恶排斥的情绪,他谛听着大地无声的低频振音,呼吸着大地庄重、安宁的气息。但心绪并没有因此改变什么。
他知道今晚夜,又将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草露待曦,林风四起。木叶上残存的雨滴间有潲落脸上身上。张二锤抹掉水滴和眼泪,阵阵感伤心意却仍在不断飘浮起来。
一如过往每年,张二锤总会在此时此地呆站半晌。准备盘整行装的今年今夜,想象空间尤其大。
春去秋来,山风雨露一成不变。几年一转眼,转眼又几年——如梭岁月,石火光阴,十数年悄然流逝。白露未稀,时光已逝。千言万语,恍若隔世。张二锤时不时会生出莫名犹疑,怀疑自己人生的真实性。他想找寻零碎酸恨的迹象,但一无所获。
周围依旧一片荒凉,除了间或瞥到几只背部斑纹凌乱的山猫起来屙夜尿之外,只有无尽的林木和草地。糟糕的恍惚终于辗转着登顶了张二锤的精神状态荣誉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