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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六 (第2/2页)

蓦地,她吹熄了烛火。

外面有了声息,象猫,轻得几乎人难以察觉,但她发觉了。

天井传来了落叶声,她抓起了自己佩着的长剑。

窗下有了响动,象猫爪子在轻搔。

她无声无息地摸至窗下,循那响声一摸,模到了一根微温的小铜管,小心地用食姆指一捏,小铜管变成扁形,管内的烟无法喷出了。

不久,小铜管抽回去了。接着,窗门被拍了三下。

她侧耳向外侧听,听到外面有人低声说:“再拍几下,看他是不是未着道儿。”

有人再拍窗,她不动声色。

“进去吧。”另一人低声说。

窗终于被撬开了,第一个黑影的后脑上,将人轻轻地拖入,放在一旁。

第二名黑影跟入,尚未站稳,便被她扣住了咽喉揿倒在地。两个笨贼用返魂香暗算崔长春,却不知喷香的小铜管己被人捏扁,喷不出香,大胆地撬窗而入,被玫云暗中弄手脚,一一摆平。

久久,瓦面上有了声息,传来了弹指三响。

伏窗旁的玫云不知暗号,只好等候。

伏在瓦面的人等得不耐烦,再发弹指暗号。

玫云情急生智,“哎”一声轻叫。接着伸脚将凳绊倒,发出了轻响。

瓦面上的人一怔,以为下面的同伴有警,不顾一切飘身而下,隐在窗旁侧耳倾听。”

玫云上次在赵曲镇赵园,负责保护中毒的崔长春,强敌入侵,她贪功心切追出房外,丢掉了崔长春,为了这件事,她几乎急疯。一次上当一次乖,这次她要紧守房内,无论如何决不出房拒敌,除了守护着崔长春之外,其他概不考虑。

对方不入窗,她不出去,僵住了。

窗外终于忍不住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忘了把所的重责,向内低叫:“大哥,怎样了?”

玫云捏鼻掩声,发出一声压抑住的呻吟。

窗外人心中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扳起窗扇虎跳而入,同时急探火折子。

火光一闪,看到了脚下的两位同伴,吃了一惊,伸手急扶惶然叫:“大哥,二哥,你们……”

身后,突然传来冷冰冰的语音:“他们已被打昏了。把烛火点亮。”

这位仁兄大骇,拔刀转身,看到身材娇小不男不女的玫云,喝道:“你是谁?你……”

“你还没点烛呢。”*

火折子突熄,刀风呼啸。

玫云早有准备,向下一挫、急闪、切入、出掌,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肋下,力道如山,有骨折声传出。

“啊……”狂叫声惨厉,倒地声砰然大震。

玫云点亮蜡烛,将三贼倚放在墙角,把一盆冷水泼在三贼的脸上,坐在一旁等候。

三贼猛然苏醒,爬不起来,不住哎唷叫痛。

玫云拈起一起夺来的单刀,冷冷地说:“你们是洛阳城乾坤盗鼠李家三贼,今天不将前来行刺的底细照出,本姑娘操刀零割了你们。李老大,你乖乖的招,说!”

第一个钻入房内的人是李老大,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眨动着鼠目说:“冤枉,在下兄弟是来行窃的,不是行刺。”

“你敢避重就轻?”

“在下发誓……”

“闭嘴!不信鬼神的人,发的誓无人敢信。”

“在下不是无名小卒,敢作敢当,说的是实话,姑娘不信……”

“你先说说看。”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时分,咱们兄弟在南关羊市赌场,碰上一位陌生汉子,向咱们透露口风,说中州老店住进一位骑乌骓马的年长人,马包内带有上万金珠,因此咱们前来下本姑娘如果不信,请去问问赌场老七,便知在下所言不虚。”

“那汉子是谁?”

“不知道,只知他是个新来的赌客,粗眉大眼,雄壮结实,留了大八字胡,说的是老西口音。”

“你们没踩盘,便直接前来下手,于理不合,可知必定是行刺……”

“冤枉!中州客栈是老地方,事先根本不需踩盘子,驾轻就熟……”

“哼!你的反应倒镇静从容,显然事先已编好一套卸罪说词。看来,不上刑你们是不招的,为免皮肉受苦,你还是从实招采吧!主使人是谁?”

“冤枉!在下……”

“凭你们三个毛贼,怎敢向太岁头上动土打黑衫客的主意?定然是利欲熏心,受人指使或受人胁迫,替人火中取栗,背黑锅。”

微风飒然,烛火摇摇,身后有人说:“不错,他们是探道的人,但却是无辜的,财迷心窍而已。”

玫云并未回顾,冷冷地说:“本姑娘知道你会来的,果然料中了。”

“姑娘,床上的人可是崔长春?”

“你认为是吗?”玫云反问,并未回顾。

“他落店并未带女伴,你贵姓芳名?”

“你呢?敢不敢亮名号?”

“不是不敢,而是无所必要,老夫的飞剑将取你的姓名,你死了,知道老夫的名号又有何用?”

“飞剑?你是剑仙?”

“废话!”

“会以气御剑术?能御多远?能在于里外取人首级?”玫云泰然地问,语气轻松。

“五十步当无疑问,发则必中。”

“哦!那是掷剑,不是飞剑。”

“少废话,老夫要杀你,死前你可见到老夫的面貌,可向阎王面前告状。转身!”

“本姑娘转身,你便发剑?”

“你明白就好。”

她背后是木桌,人安坐不动,听音浪人必定站在窗口,相距约两丈。那么,对方发剑如不从桌面射上盘,便是从桌下射下盘。

她在思量对策,猜想对方可能从何处发剑。听口音,对方自称老夫,而且口气颇为自负、要她转身方发剑取命。那么,极可能是从桌上方发剑射上盘。桌下有桌脚碍事,还有另三张木凳阻挡,向下发射不易一击而中,向下伏该是最安全的避向。

“你为何不在入室时发剑偷袭。”

“你不闻惊转身,老夫临时决定转念,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再带走中了鸡鸣五鼓返魂香的崔长春,可显出老夫不是气质狭小的人。”

“可是,你不偷袭委实失策。”

“老夫……”

话未完,红影下挫,突又向上飞腾,半空中扭娇躯,叱声震耳:“你上当了!”

一把八寸长的小飞剑,从桌下钻隙而过,没击中玫云,却射入李老大的右肩。

“哎……”李老大狂叫。

同一瞬间,玫云在空中脱手掷出的单刀,化虹射向窗前的一个黑袍人。

同一刹那,黑袍人的第二把飞剑,也射向身在空中的玫云。

黑袍人向侧急闪,“嗤”一声单刀擦胁而过,刀锋刮破了黑袍,插入窗台下。

同一瞬间,玫云伸脚拨飞了小飞剑,人向下降,长剑出鞘。

黑袍人相貌清癯,高瘦修长,鹰目炯炯,头发已现灰影,愤怒地拔剑叫:“小丫头,你好精灵,但你得死。”

“本姑娘料定你用的必是小飞剑,本姑娘向下伏,所以向上跃起反击,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你已失败两次了。”

“老夫办事,从未失败过……”

“哦!你口气不小,贵姓?”

“哼!你是将死的人……”

“你偌大年纪,艺业不差,骄傲自负,当然不是江湖上默默无闻的混子。可是,你在我一个小女孩面前,竟然连姓也不敢通,羞死了。依我看,我就叫你胆小如鼠的过街鼠好了……”

“住口!你敢污辱老夫……”

“我并不知你是谁,你又不敢通名道姓,不叫你过街鼠又叫什么?好吧,换个更坏的……”

“老夫郭……”

“本姑娘早该想到是你……”

“哼!”追魂剑怒叱,冲进吐出一朵剑花,身法十分灵活敏捷,出剑沉稳而迅速,完全控制了中宫。

玫云重任在身,怎敢拖延?已探出对方的底,她必须赶快结束这场无可避免的恶斗,秀眉一挑,人影一晃,便脱出剑花的笼罩,用上了关中林家的电剑绝学,剑尖疾吐,从斜刺里探入,直攻追魂剑的右胁要害。

追魂剑失惊,扭身撇剑化招。

糟了,剑术称电,其快可知,剑虹急剧地吞吐,封住躲不掉,一剑连一剑凶猛如潮,无孔不入奇快绝伦。

追魂剑大骇,慌乱地挥剑封架,急急后撤避招,措手不及章法大乱。

槽!后脚触及墙根。

“嗤!”剑虹破空射到。

“嘎!”错剑声刺耳,追魂剑总算错开了从中宫突入的致命一剑。可是,仅错偏五寸左右,玫云的剑尖,仍然点在他的右肩侧。

“丢剑!”玫云沉叱。

追魂剑脸色苍白,恐惧地说:“你的剑术快得惊人,你是……”

“你丢不丢?”

“老夫英雄一世……”追魂剑大叫,扭身震剑。

玫云更快,剑尖已—锲而入,加上追魂剑本身震剑之力,老家伙的右肩裂开,整条右臂报废。

“当!”长剑坠地。

“哎……”追魂剑的历叫。

剑尖重新压在追魂剑的咽喉上,玫云凶狠地说:“你如果是英雄,迈前—步。”

只消身形前移一寸,剑尖便要刺破咽喉。

追魂剑不再逞英雄了,浑身战抖着说:“老……老夫认……认栽。”

“本姑娘要口供。”

“这……”

“你不说?”

“不要欺人太甚……”

“本姑娘先撕下你的双耳……”

“住手!我说。”

“本姑娘在听。”

“你……要我说什么?”

“何故到此?”

“擒捉崔长春。”

“你与他有仇?”

“无仇。”

“那你……”

“为朋友两肋插刀。”

“奉谁所差?”

“摘星换斗。”

玫云大怒,厉声道:“你这该死的老狗,你怎敢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什么?你……”

“本姑娘是谁?”

“你……你是……”

“本姑娘的堂叔。”

“我的天!老夫与摘星换斗相交二十年,从没听他有兄弟姐妹。那么,说起来该是自己人,令叔身死……”

“闭上你的臭嘴!”玫云怒叫。

已替李老大起剑裹伤停当的李老二,突然虚弱地叫道:“江湖道上,共有六位以摘星换斗为绰号的人,正如有六位以红娘子为号的女人一般,不足为奇。六位摘星换斗一在江南,一在京师,一在关中,一在河南,另两伙一在云贵,一在四川。追魂剑则有九位之多,不说出姓名,张冠李戴缠夹不清,朋友变成仇人,恐怕要连累咱们兄弟送命,咱们兄弟确是为行窃而来的。”

追魂剑抢着说:“老夫的朋友是立寨熊耳山的阳奇兄。他在崤山夺了陈得禄的百万全珠,不幸在昌河金剑茅家中伏被杀,他的朋友传出消息,说是黑衫客与红娘子百里春所为。老夫为友报仇,志在必得,要捉崔长春剖腹剜心,并追出百万全珠的下落。”

“原来如此。”玫云恍然地说。

追魂剑长叹一声,黯然地说:“如此说来,你是关中摘星换斗的林吉的侄女子,败在林家电剑下,老夫认命,你动手吧。”

“我不杀你。”

“你……”

“等崔大哥酒醒之后,再问你的口供。”

“噗”一声响,她一掌劈在追魂剑的耳门上,老家伙恩了一声,人事不省跌倒在壁根上。

玫云不放手,点了老家伙的睡穴,命李老二替老家伙裹好伤,拖至一旁,再点了李家三鼠的昏穴,自己躲在床后,等候另一批贼人前来。

四更初,一无动静。

她换了一根蜡烛,心情并未放松,丝毫不敢大意,凝神留意房外的动静。

床上的崔长春有了动静,翻身含糊地叫:“水!水……”

她赶忙放下剑,倒了一碗水扶起崔长春迫不及待地牛饮,喝完水神智略清,突然叫:“这……这是哪里?”

“崔大哥,这是客店。”她欣然地说。

崔长春仍感到昏晕,眼前朦胧,愕然问:“咦!你是谁?”

她放下水碗,倚近笑道:“我是玫云。”

“玫云?天上只有乌云……”

“是啊!你不记得我了?你叫我林小妹……”

崔长春神智一清,惊叫道:“哎呀!是林小妹,失礼。咦!你怎么不穿红衣?你……”

玫云粉脸酡红,羞赧地说:“穿……穿黑衣不是很好吗?”

“哦!是的,你该穿黑衣,这才名实相符。穿红,不好,江湖上穿红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绛姑是不是穿红的?”她试探着问。

崔长春重重地倒回床上,痛苦地叫:“不要提那残忍的女人……”他突然挺身而起,清醒地急叫:“咦!你是怎么来的?”

玫云苦笑道:“你在山西一走了之,我们到处找你。大姐与叔父及几位老前辈走京师,我和大哥由家父带领走河南追寻,在陕州你突然失了踪,家父与家兄留在后面查访,我独自先行匆匆赶来洛阳,果然打听出你在此落店,晚间便来找你,没料到你……”

“哎呀!我怎么啦?”

玫云指指杯盘狼藉的桌面,说:“你不知珍惜,烂醉如泥,看你喝了多少酒,四壶加大半坛,把我看成绛姑……”

崔长春大惊,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叫道:“该死!我该死!”

“大哥,你是怎么一回事?借酒消愁,不好,大哥。你是个奇男子大丈夫……”

“小妹,别骂人了,我……唉!真是窝囊。咦!你怎么穿得古古怪怪……”

“还说呢,你发酒疯,吐得我一身……这是你的衣袍。”

他大骂,以手掩面痛苦地说:“崔长春啊,你不是人………”

“大哥!”玫云捉住他的手颤声轻唤。

“我……我没脸见你,我……”

“大哥,我知道你心中难受,我……”

他喉间一紧,僵硬地说:“小妹,我……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举动吗?”

玫云玉首低垂,幽幽地说:“大哥,你醉了,不是你的错……”

“天哪!我罪该万死,我……老天!小妹,你杀了我吧!我……我真不想活了。”他捶打着脑袋叫。

玫云慌乱地拨捉他的手,心疼地叫:“大哥,不要……不要虐待你自己,你……”

“我该死……”

“大哥,我们是清白的。”玫云急叫说。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愧然说:“完了,我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小妹,原谅我。说真的,我心里很难受。”

“大哥,我不会怪你……”

“谢谢你,小妹,我真对不起……”

“大哥,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就不喜欢我……”

“咦!小妹,你怎么说这种话?”

“真的,你对家姐误刺你一剑的事,一直就耿耿于心,对林家的人不谅解……”

他摇头苦笑,说:“小妹,你错了,我一直就没将昔日的误会放在心上,无心之错也记恨在心,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我敬重你们……”

“我们不要你的敬重。”玫云噘着小嘴说。

“咦!你……”

“我们需要你真诚的友情,敬重只能在双方之间划出一道可望不可即的鸿沟。”

“可是,你我……”

“你又要说什么黑白不同道的泄气话了,你不会做一辈子黑道浪人吧?不错,我林家江湖名门,武林世家,但比起你博陵崔氏名门望族,又算得了什么?”

“崔氏二文,博陵崔氏是……”

“那又算得了什么?男儿志在四方,门弟中落,族人散处各地,并不表示没落。象山西尉迟家,自唐以迄本朝皆聚族而居,由族长主事形成小朝庭。不客气地说,扼杀子弟向外发展的雄心壮志,并无多少好处,族虽大,到底又出了几个举世同钦的人物?大哥,我们不谈这些,谈谈绛姑的事好吗?”

“这……”

“你要说我小心眼了,是吗?”玫云羞态可掬地问,不再是个野丫头了。

在大户人家,十四岁的姑娘已该找婆家了。

“小妹,还是……”

“说嘛!”玫云扭着小腰肢撒娇。

崔长春只好将在陕州与吉绛姑结交的经过说了。

玫云抽口凉气,说:“槽了!惹祸大啦!”

“什么糟了?”他惊问。

“绛姑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女飞贼,也是个朝三暮四的坏女人……”

“我……我与她可是清白的。”

“大哥,问题并不是你与她的情爱牵缠,而且那百万金珠的后患,她拖你下水,却把罪名全向你头上推。你看,这几个人便是祸患初发的象征。”

崔长春这才发现房中多了四个人,骇然问:“怎么一回事?他们……”

“他们有人认为你已得了百万金珠,因为有人故意在赌场透露口风,引他们来找你。另一人是阳奇的朋友,来找你报仇。要不是我来了,你恐怕……”

崔长春大惊,叫苦道:“糟了!这鬼女人可恶,我……”

“大哥,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祸不久将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已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危险极了。”

“这……”

玫云赶忙将他的衣物取出,说:“我们赶快离开,愈快愈好。”

崔长春也知事态严重,顾不得头脑仍然昏眩,火速起床拾掇。

玫云挟起自己的脏衣裙,说:“我回去收拾,天亮后在城西故宫残址见面。”

“好,不见不散。”

“越城而出,不能带坐骑,你先走,我天亮后带乌骓出城找你。”

说完,穿窗走了。

破晓时分,玫云换了黑衣裙,带了包裹赶到中州老店,老实不客气,亮剑迫着店伙取乌骓。

店堂的暗影中,早就隐伏着不少人,一名大汉向身旁的本姑娘来取乌骓,要不要擒住她问下落?”

伙伴冷冷一笑,说:“老二,你昏了头。”

“怎么啦?”

“你捉住她,她抵死不招,你怎办?”

“依大哥之见……”

“要她带路捉黑衫客。”

“要捉她带路?”

“不能捉,咱们只要跟她走,她便会引咱们去捉黑衫客了。你通知诸位前辈一声,小心了。”

玫云取得乌骓,还不知已落在眼线监视下,上马扑奔建春门。

进了建春门,一条大街分东西,经过钟鼓楼,便可看到西面的丽景门。乌骓奋蹄飞驰,街上不见人迹。

故宫在城西五里,称河南故城,也叫洛邑王城,里面的洛阳宫,早于金兵攻洛时烧毁净尽。

西门称丽景门,乌骓马到达,恰如赶上开城,进城的人甚多,好在按规定先出后进,但也耽错了不少时光,因为等侯出城赶路的人也不少。

进城的人有车有马,粮食蔬菜牲口排成一条长龙,挤满了整条西门大街

她牵着坐骑,在人丛中挤,出了西关门,天色已是大明,她也急出—身汗。

跟踪的人,已及时赶到。

出了西关,她上马飞驰。后面,大群人马落在半里外,她以为是赶路西行的旅客呢。

崔长春在王城门外等候。在两里外便看到了乌骓,急问:“小妹,后面的人马是何来路?”

“不知道。”玫云答。

他飞身上马,说:“绕城而走,看是不是追踪的入。”

乌骓向北飞驰,再向西折,前面涧河在望,废金谷园出现眼前。过涧河走小路,小路安全些。

后面,人马来势如潮,果然是追踪的人。

乌骓再向西南,落荒而走。玫云说:“咱们赶快过涧河桥,便不怕他们了。”

距涧河尚有里余,已看到桥头有人把守,一座柜马挡在桥头,旅客只能下马绕侧而过。

乌骓到了,十余名带刀大汉同声大吼:“黑衫客,下马就缚。”

他取出飞爪百链索,怒吼叫:“挡我者死!”

飞爪飞旋,呼啸声刺耳,形成一个三四丈大小的威力圈,抡转如飞。

大汉们大惊,向两侧躲避。

乌骓绝尘而至,突然凌空飞跃,跃过文六宽一丈高的拒马,蹄落桥面声如雷震。

“休让他人了!”大汉们狂叫,却无人、敢追,被神骏的乌骓惊呆了。

过了桥,没有人再能拦住他们了,再从徒涉场重渡涧河奔上西行官道。

府西七十里是新安县,但新安县的人,却不称新安而称中州。其实,新安是最先设县的县名。汉化初设新安;晋末改东垣:后周保定五年,方改为中州。以后改来改去东移西迁,归属不定,地方人士以中州自豪,不肯随朝代转递而改称。

玫云的意思,是先到关中避避风头,其他的事暂且放开。按乌骓的脚程,午后不久便可赶到渑池与乃父会合。至渑池是一百六十里,如果沿途没有耽搁,可能在午前赶到,问题是中州不易过,函谷关的关防十分严密。如果官府的公文先到,将有天大麻烦。

两人都料错了,以为追逐的人是官府的巡捕,却未进一步分析,如果是巡捕,为何仅有三二十个人?

当然也难怪他们料错,如不是官府的巡捕,怎敢在桥头设拒马封锁交通?

远出十余里,前而半里外官道折向处,十余匹健马折出路旁的树林,尘埃滚滚迎面驰来。领先的骑士看到了乌骓,举于高叫道:“前面来了一匹乌骓马,查查看。列队!”

后面的骑士左右分张,成两翼冲出。

乌骓飞驰而来,快极。

“下马!”为首的骑士叫,首先独自向前迎上,大叫道:“是黑衫客吗?在下有事情请教。”

崔长春不愿冒险,策马右折落荒而走。

一枝铁枪破空飞到,叫声亦至:“阁下坐骑一倒,能走多远?”

崔长春马鞭—挥,震落了铁枪,向玫云说:“不能让乌锥冒险,你在此等候,我去会他们。”

“我也去。”玫云说,首先跃下马背。

“不,你看管乌骓。”他下马低叫。

“你我并肩联手,十余名高于名宿何足道哉?我等在此地。他们同样可用铁枪袭击。”

崔长春不得不同意,先替乌骓马卸下嚼环,一拍马颈,乌维向西走。

两人回到路中,向对方走去。

为首的骑士是方面大耳颇为威猛的中年人,迎上抱拳一礼,沉声道:“崔兄,得罪得罪。在下凌钊。”

他瞥了对方十余人咦眼,沉静地说:“在下崔长春,凌兄阻路示威,不知有何见教?”

凌钊虎目炯炯,一字一吐地说:“在下与夺魂金剑是早年的知交好友。”

“久仰久仰。凌兄是茅前辈请来讨公道的?”

“茅兄不愿追究,但为朋友的却不甘缄默。”

“凌兄很够朋友。”

“茅兄说阁下于他有恩。”

“好说好说。”

“因此,凌某希望阁下将红娘子的下落相告。”

“抱歉,在下不知她的下落。”

“兄弟不信。”

“信不信由你。不瞒你说,在下根本不知她叫红娘子百里春,只知她叫吉绛姑。我与她在距洛阳三十里分手,而有人却在府城放出谣言,说在下已得到百万金珠,在下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早早离开洛阳暂避风头。”

“崔兄,希望你放明白些,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必须让在下满意。”

“在下已经一一详告,凌兄如不满意,那也是无法两便的事。”

凌钊冷哼—声,沉声道“那么,休怪在下得罪你了。”

“别客气,你瞧着办吧。”

凌钊伸手拔剑,说:“凌某要阁下随咱们一同前往追捕红娘子,不管你肯是不肯。”

“恕不奉陪。”

“请亮剑。”

“本姑娘不才,要架这段梁。”

“姑娘是崔兄的伙伴,应该,凌某候教。”

一名壮汉大踏步而出,怒声道:“这女人定是红娘子的爪牙,凌兄退,我神刀张勇要擒下她。”

一声刀啸,七星刀出鞘,冷电四射,刀身两侧的七颗星红芒刺目。

玫云徐徐撤剑,冷笑道:“江淮大贼神刀张勇刀法神通,本姑娘幸会了。”

坤刀张勇扬刀迫进,阴阴一笑道:“我不杀你,我要活擒你。”

“话说满了,你会后悔的。”玫云微笑着说,“剑出鞘,她的神色平静下来了。

双方面面相对,立下门户迫进,一刀一剑遥指,争取中宫的进招机会。

一声沉叱,神刀张勇抢先发难,悍猛地欺进,刀光一闪,罡风乍起,划出一条快速绝伦的半道光弧,疾如狂风,刀锋左拂,再反削而回,先攻上再抢下,寓攻于守,不但进击,也护住了身躯,不容对方乘虚反击。虽是探虚实的招术,但威力仍然凌厉万分。

玫云疾退一步,再探剑切入,剑化长虹,闪电似地排空而至。

“铮!”刀挡开了剑,神刀张勇刀法惊人,身形左掠,刀光疾风,剑尖攻到玫云的右胁。

以快打快,玫云不敢大意,扭身避招,乘机回敬,剑拂向对方后肩。

“铮!!”刀又架偏了剑。

可是,剑虹再吐。

“饶他!”崔长春急叫。

“哎……”神刀张勇惊叫,斜飘丈外,右肩外侧一片红,挂彩了。如果崔长春叫慢一刹那,右肩必定被剑击毁。

神刀张勇脸色冷灰,惶然后退。

旁观的凌钊大骇,脱口叫:“能三招击败神刀张兄的人,本姑娘贵姓?”

崔长春不愿将关中林家拖下水,赶忙上前接口道:“她是在下的女伴,你不必问了。”

“哦!是尊夫人吗?”

“是又怎样?你上!”玫云叫,移步挡住了崔长春。

凌钊冷笑一声,傲然地说:“贤伉俪联手,凌某接你们合璧双剑。”

崔长春伸手挽住了玫云的臂弯,向凌列笑道:“凌兄替茅前辈出头,艺业必定比茅前辈高明多多,所以敢如此夸口,这样吧,在下与你一比一公平决胜,你如果胜了,在下陪你去找红娘子。如果你运气不佳,失手落败,咱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强,如何?”

凌钊冷笑踏进,剑尖徐升;说:“一言为定,请!”

决胜与决斗不同,决胜是点到为胜,决斗是生死相拼;两者虽同样凶险,但前者以斗智为上策,稍一大意,便可能输得不甘心,剑沾及身躯任何部位,便得承认失败,因此不能走险,不能存有拼个两败俱伤的念头。修养不够不肯自认失败的人,宁可决斗不愿决胜。

双方立下门户,行礼如仪。崔长春自居晚辈,客气地献剑毕,说声“有偕”首先进击,起剑滑进,“灵蛇吐信”虚攻一剑。

凌钊轻搭来剑,移位回敬一剑“指天划地”,虚应故事遥攻而已。

双方客客气气,三记礼招毕,仍是崔长春主攻,一声长笑,豪迈地欺进,剑吐干朵白莲,射出无数闪烁寒星,无畏地进击。

“铮!啦啦!铮!”双方的剑接触时,所发的响声各异。

“嗤嗤嗤……”剑吞吐传出的啸风。奇急奇厉。

冲刺、闪避、进击、移位……

急进、暴退、躲闪、盘旋……

一声沉叱,凌钊抓住反击的机会,易守为攻,展开了狂风暴雨似的疯狂急袭。

旁观的人目为之眩,手心出汗,好一场武林罕见的疯狂恶斗。

第二次易势,第三次……五十招以上了。

东面,官道上尘埃滚滚,十余匹健身来势如期。

西面,两部驷骏轻车向东急驶,铃声悦耳。

剑影飞腾中,崔长春突然斜飘丈外,笑道:“承让承让。”

凌钊呆立当地,垂首死盯着左胸的一个剑孔,襟衣内陷,破孔而不伤肌。久久,猛地掷剑入鞘,抹掉脸上的汗珠,泄气地说:“罢了,无双剑客的绰号,让给你了。”

“抱歉,在下已有黑衫客的绰号,恕难接受。”崔长春收剑说。

“凌某必须找到红娘子。”

“崔某决不干预。”

“你答应脱身事外?”

“崔某与红娘子已情至义尽。”

“多蒙金诺,凌某承情。”

“好说好说。告辞。”

路南是旷野,路北是丘陵树林。树林突传出马嘶,乌骓飞驰而出。

“咦!有人。”崔长春叫。

接着枪出十余名绿衣骑士,穿的是骑装,坐骑雄骏非凡。上身衣外穿了护心甲,绘着一头张翼鹰。

玫云大惊,脱口叫:“伊王府的神鹰护术。”

无双剑客凌钊脸色大变,说:“糟,伊王府四大剑客来了。快走!”

众人急退取坐骑,为首的护卫大喝道:“谁敢走?除非他不怕抄家灭族。”

崔长春抓住了乌骓,向玫云叫:“你先走,我挡他一挡。”

“一同上马,他们追不上的。”玫云急叫。

他摇头,说:“无双剑客是条汉子,我不能连累他,必须留下替他洗脱。他们都是黑道人,落在护卫手中一切都完了。”

路西的轻车,正轻快地驶近。

无双剑客一群人不敢走,脸色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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