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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64节 (第2/2页)

“石兄弟勿怪啊!”薛蟠不知是从哪个戏园子串戏回来,匆匆忙忙地说:“我一听说你的事儿就先遣人过来打点了,不过我那儿答应着客串的一出戏没唱完,不能撂下旁人自己先赶过来,你可千万别怪哥哥!”

石咏先是哭笑不得,后来听着也稍许有些感动。这薛大傻子,颇讲义气,答应旁人的戏先唱完,是守诺;妆都没卸完,衣服也没换就跑来了,是仗义。这薛大傻子,倒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然而薛蟠下一句,更令石咏哭笑不得。

只听这位大爷说:“我一听说你关大牢了,这心里就慌得不行!你还欠着我,没告诉我金陵的事儿怎么善后呢!”

搞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个,难得这薛大傻子对这事儿这么上心,石咏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

第75章

薛蟠蹲在石咏面前, 殷殷相求,想让石咏尽快帮他想清楚当初金陵的那一桩案子应当怎样善后。

石咏嘴里有些发苦, 也不跟薛蟠兜圈子, 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就要折在这顺天府大牢里, 出不去了, 才这么巴巴地赶了来要见我?”

薛蟠登时一摸头,冲石咏“嘿嘿”地傻笑,竟然是默认了。

好你个薛大傻子!石咏瞪了薛蟠一眼, 说:“你放心吧, 我怎么外头走进来的,回头还怎么走出去。既答应你的事儿, 就定会给你个交代!”

“这感情好!”薛蟠继续笑得憨憨的, “兄弟在这牢里也别担心,上下我都打点过了, 不会教兄弟吃苦头的。”

石咏谢过薛蟠, 目送他出去。这时天色已晚, 顺天府的大牢里灯火昏暗,薛蟠那一身花里胡哨的戏服便显得越发诡异。

说实在的,石咏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淡定。他肚子有些饿了, 伸手取了那“牢饭”, 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然而一面吃一面想,石咏的心就开始悠悠地往下沉, 口中的食物也变得索然无味。

赵老爷子的这桩案子,一开始就透着处处不顺——老爷子固然凭一己之勇,去叩了登闻鼓鸣冤,重告冷子兴,然而通政司却毫不留情地将案子发回顺天府重审;更有甚者,赵龄石重现京城,一出面矛头就指向石咏,告他侵吞了原属赵老爷子的财物。

顺天府、冷子兴和赵龄石——石咏一下子将这三者都串了起来,越发觉得前景不大妙,渐渐地那筷子也抬不起来了,口中全无滋味,终究还是将这“牢饭”都推了回去。

“咏哥儿,咏哥儿,”腰间挂着的荷包突然冒出一声,“这究竟是怎么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

石咏想着自己的心事,随便“唔”地应了一声,没有回答。西施那边便也沉默了,再没追问。

到了晚间,顺天府大牢里只有孤灯一盏。看管犯人的狱卒就在离石咏不远的地方,却趴在桌上睡着了。

石咏却半点困意也无:进这顺天府大牢,算是他绝无仅有的人生经验。因此他在这方寸之地,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接触到的人和事,一件一件地都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一会儿想起锲而不舍的赵老爷子,为了“公道”二字,什么都可以不要;一会儿又想起冷子兴,是个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的人……

他一时又想起母亲石大娘,不知李寿回去会怎么向母亲解释,又想起贾赦万一趁人之危,捡了这个时刻去强买石家的扇子,石家人又该怎么应对……总之这一夜,石咏与整个石家一样,过得十分煎熬。

不远处狱卒均匀的鼾声传来,石咏只凝神望着桌上那盏灯火,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第二天,小朝会之后,康熙皇帝见到了陆文贵呈上的密折,上面解释了江宁织造那本“织造名录”的由来,康熙见到密折上写着“内务府造办处七品笔帖式石咏”几个字,觉得这名字有些熟,只是想不起来,顺口问了侍奉在身边的魏珠。

魏珠如今已经升了乾清宫内侍总管,已是宫中的第一人了,可依旧不改谨慎小心的性子,听见皇上问,故作回想片刻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回皇上的话,是不是上次那位修自鸣钟的大人?”

康熙登时也想了起来,点点头。这本是小事,日理万机的帝王自然不会将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放在心上。

他处理过政务,前往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正遇上惠宜德荣几妃都在慈宁宫里,陪着老太后说话。宜妃此刻,正献宝似的捧着一本册子,一页页地翻给太后看:“您看,这种料子如何,虽说是民间织物,和与江南那些贡品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见到康熙过来,众人少不得起身行礼。康熙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忍不住问宜妃:“这是什么?”

宜妃赶紧回答:“回皇上的话,这是民间一家布庄做的,就叫做‘织金所名录’。臣妾见这册子有趣,便带来给太后娘娘看看。”

康熙觑着眼,望着那本《织金所名录》,他没工夫细看,可瞅着形式与江宁织造送上来的《织品名录》如出一辙,不免皱了眉。

德妃坐在一旁,察言观色,忍不住随手上眼药,说:“这说来也奇,怎么民间做的东西,已经快赶上贡给皇家的了呢?”

她这话听着好像是在接宜妃的话,指的是布料,可是康熙听了,却立即联想到了“名录”,登时眼角一抽。身为帝王之尊,康熙虽说自诩是个“仁君”,自觉心系百姓万民,然而当他真的听说专供皇家的“名录”也用在民间之时,康熙当真觉得有点儿不爽快。

他离了慈宁宫,憋了一股子气,便随口吩咐魏珠,去将那个“内务府造办处七品笔帖式石咏”传来见驾。魏珠领命,在乾清宫宫门口吩咐几句,这魏总管的徒弟小徐便匆匆赶去内务府了。

康熙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才点了石咏这么个从六品的小官见驾。可是过了一会儿,石咏没来,倒是十六阿哥胤禄带了造办处的另一名七品笔帖式唐英来求见。

“启禀皇阿玛,皇阿玛早先传儿臣手下的小吏石咏,儿臣也正在为他的事儿头疼,特将石咏的同僚唐英带到此。皇阿玛,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人家这都欺负到儿臣头上来了,儿臣手下的人,都被关到顺天府大牢里面去了……”

胤禄是个人精,在皇父面前,说跪就跪,说苦脸就苦脸,一副被人欺负了委屈无处可说的模样。

“胡闹……”

康熙对这个盲目“护短”的儿子有些无语,寒声斥道:“若是作奸犯科之辈,触犯刑律,自然按大清律惩处,这样的人,又有何资格面目,做一名内务府中的官员?”

因“名录”的事儿,康熙心里已经对石咏生疑,老人家正暗自不爽,斥责起胤禄,便也一点儿不留情面。

可是下一刻康熙已经省过来:“不对,石咏……不是富达礼的堂侄么?他一个在旗的,不去步军统领衙门,怎么被关了顺天府。”

胤禄一副他也不知道的样子,回过头去,看看唐英。

唐英始终伏在地上,此刻开口回答:“皇上明鉴,石主事的案子与顺天府另一桩案子有关。四日之前,有一名赵姓老者击登闻鼓鸣冤,自称早先顺天府一桩案子断得不公。通政司日前已经将这桩案子发回顺天府重审……”

康熙听到这里,一下子黑了脸。

胤禄则正扭着头看着唐英,偷偷送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整个事情的猫腻就在于此:赵老爷子击鼓鸣冤,就是不忿当日顺天府判得不公。通政司却依旧将案子发还顺天府重审,其中并无大理寺与刑部参与,这不就是明着包庇顺天府,让顺天府继续将冤假错案坐实么?

唐英看似无心,可是话说得简明扼要,一下子切中要害。康熙平生最不喜人糊弄自己,一代帝王渐渐老迈,便唯恐下面的人蒙蔽了自己的视听。击登闻鼓这么大的事儿,通政司吱都没吱一声就直接发下去,这叫康熙怎么想?

“传——”康熙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冷然道,“传八阿哥胤禩入宫见朕。对了,告诉他将叩阍那件案子的旧案卷都给朕一起带来!”

少时八阿哥胤禩强捺着心中惴惴不安,匆匆赶到御前。他刑部的人雷厉风行,效率颇高,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将旧年那一桩“赝鼎”的案子案卷双手奉上。

“通政司将此案下放到顺天府的事,你事先可知情?”康熙寒声发问,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自己这个素有贤名的儿子。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事先并不知情。”胤禩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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