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37节 (第2/2页)
佟氏看看王氏,不大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再看看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不及自己多矣,渐渐地便失了兴趣。殊不知,石大娘和王二婶都是寡居,又惦记着忠勇伯府的姑奶奶二福晋前阵子没了,考虑到伯府的心境,所以这次过来,衣裳首饰都捡了最素净的,丝毫不敢张扬招摇。佟氏拿自己和她们妯娌二人相比,本就是胜之不武。
且不说女眷这边,石家开了宗祠,石咏、石喻与富安、讷苏他们这一辈的排成一排,一起向祖先牌位拜过。
拜过祖先,富达礼有意留石咏兄弟一起用年夜饭,但是石咏考虑到母亲与婶娘若是也留在忠勇伯府用饭,想必也不会太愉快,终于还是婉言辞了,与弟弟一起回家,等母亲和婶娘也回来,大家一起张罗一顿年夜饭。
今年李寿也留在石家过年,再加上忠勇伯府拨过来的新旧两房家人,便是男人们一桌,里头女眷们一桌。主人们坐在炕上,家人则都搬了小杌子坐在下首,聚在一处。因为家里人口渐多了,这一顿年夜饭吃得非常热闹兴旺。待用过年夜饭了,石大娘命家人们自去歇息,两位母亲则与两个当儿子的聚在一起守岁。展望起明年来,石大娘最大的心愿自然是:能够“真正地”添人进口。
石咏表示:日常催婚,已经习惯了。
只是母亲再唠叨也是好意,石咏少不了洗耳恭听着。没过多时,永顺胡同外已经开始放炮仗,新岁已至。
石咏与弟弟互视一眼,“走!”哥儿俩便一起出门,带上李寿和新来的一个年轻长随,一起放鞭炮去。
如此这般热热闹闹的,初一初二初三,便在石咏带着弟弟各处走动拜年之时飞也似地过去。
到了初四这日,石咏没带石喻,独自一人往雍亲王府过去,只在门房打了个转便回来:弘历阿哥被四福晋带进宫去了,石咏自然又不想见到雍亲王府的“旁人”,便将给弘历捎的东西留下,自己则慢慢回转。
向南走不远,来到灯市口附近,只听背后有人招呼:“茂行!”
石咏转身,见也是熟人——老尚书马尔汉的亲儿子白柱。
白柱原本任着正白旗佐领兼御史之职,然而老尚书这一去,他正在丁忧服丧。也就因为这个原因,石咏才没好意思到白柱家去拜年。
“茂行近来可好?”白柱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将石咏上上下下打量了。石咏听他如此问候,便知早先九贝子府上发生的事已经传了一星半点到白柱耳中。
见白柱是真诚关怀,石咏赶紧谢过,只说自己一切都安好,又问起白柱府上是否一切都安好。
白柱脸上当即浮现苦笑,极为无奈地说:“好,好!一切……都好!”
石咏一见白柱的表情,便知白柱大约是有难言之隐,当下不敢再多打扰,只请白柱好生保重,并约定了老尚书烧周之期他会过府祭奠。
白柱对石咏这个当初在老尚书灵前磕了两轮响头的年轻人印象很深,见他关切慰问,心里自然也是感动。他与石咏分别之后,目送石咏离去,自己则转向金鱼胡同,往十三阿哥府上赶去,去寻七姐十三福晋说话。
用白柱自己的话说,老尚书府上的事情一言难尽,人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而他家里的这本经,则格外难念。
第169章
白柱来到金鱼胡同, 先去见姐夫十三阿哥。
虽是新年,十三阿哥府上依旧没有多少人来往, 略显冷清。白柱一到, 就被人迎去了外书房。十三阿哥正坐在炕桌跟前, 将三阿哥弘暾抱在身前, 扶着他的小手,正一笔一笔地教弘暾写字。
见到白柱过来,十三阿哥伸手将弘暾一抱, 将这小子抱下炕, 拍拍头,命他自个儿玩儿去。
白柱进屋, 觉得屋里微微有点儿热, 赶紧将外头的大衣裳脱去了,笑道:“姐夫这屋里真是暖和得紧。”
自从十三阿哥府上全都安了玻璃, 冬令用炭的数量就减了不少, 有时烧一回炭盆, 屋里的温暖能维持很久,看来都是这玻璃窗的缘故。石咏还曾特地提醒过十三阿哥,千万不要烧湿炭, 另外最好有专门的烟道将炭盆的烟气排出去, 十三阿哥也命人一一照办了去。
此刻见白柱过来,十三阿哥只拉着小舅子说了几句闲话,随即低声问:“来见你姐姐的?”
白柱无言地点点头。
十三阿哥当即命府上管事往后头送信给福晋。他对老尚书府上的事情略有耳闻,但此刻面对白柱, 却又一时觉得无法劝解,只能口头上安慰:“你们家老太太不是个糊涂人,这事儿总有了结的一日。你堂兄没几日便要动身南下,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到不可收拾。”
白柱满脸尴尬与郁闷,但也只能冲姐夫躬身谢过,随即跟着王府管事一道,返身去王府内院拜见十三福晋兆佳氏。
白柱的尴尬与郁闷,来自于老尚书府的家事。早年间老尚书马尔汉膝下一直无子,到六十岁上才得了白柱这个老来子。而穆尔泰作为马尔汉的亲侄,一直是由马尔汉抚养成人的,因此白柱未生之前,马尔汉曾经将穆尔泰认作嗣子,延续香火。
虽说族谱上已经这么改了,但是老尚书府的人都叫惯了侄少爷,穆尔泰又少年入仕,在京的时候不多,府里的称呼竟然并未换过来。所以世人大多不晓得此事,都只道穆尔泰是马尔汉的亲侄子。
后来到了白柱出生,就更没穆尔泰什么事儿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都以为马尔汉会安排穆尔泰迁回本支,继承生父的香火。
谁曾想,马尔汉老爷子竟一直拖延,没将族谱上改过来,到了老来忘性一大,更是顾不上这事儿了。所以在老爷子过世的那日,穆尔泰依旧是马尔汉名正言顺的“嗣子”,白柱这个亲子却只能靠后。
穆尔泰其实也挺郁闷,他的生父很久以前就过世了,但如今马尔汉老爷子故去,他竟然还要上折子乞丁忧,已经在广东巡抚任上做了近三年的穆尔泰原本指着在广东的政绩“卓异”,来年可以捞个督抚当当,没想到因为这桩“家事”,他的仕途少不了要中断,可若是不上折子吧,御史都盯着,他又不敢。
所以穆尔泰只能作为孝子,回京奔丧。所幸皇帝洞悉了老尚书府上这些弯弯绕绕的旧事,批了“夺情”留用,并给假百日奔丧。百日后回归本职。如今马尔汉老爷子百日已过,穆尔泰也已经到了启程南下的时候。
可是老尚书府的家事,却依旧茫无头绪。所以白柱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到十三阿哥府上寻七姐说说话,倒一倒心里的苦水。
十三福晋身为出嫁女,为父服丧,另室别居,穿着粗麻布孝服,梳着丧髻。她在内院见到白柱,关切地问:“小弟,家里如今怎样了?”
白柱一脸无奈,低声道:“谢七姐关心,还是那样……”
兆佳氏府上的事儿,若是简单处理,只消穆尔泰回归本支,这事情就了结了。而且穆尔泰生父生母早已过世,他只有一个兄长承继香火,只要那边兄长点头,穆尔泰便能顺利回归本支。
可事到临头出了幺蛾子,穆尔泰的继室夫人却渐渐地透出意思: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穆尔泰从来没有任何过错,就这么让穆尔泰回归本支,有点儿不大公平。
穆尔泰的继室小安佳氏,是原配大安佳氏的亲妹妹。大安佳氏过世之后,穆尔泰不愿继室苛待了原配发妻留下的双生女儿,所以续娶了妻妹。穆尔泰续娶小安佳氏之后,又得了两子。小安佳氏与姐姐留下的双胞胎原本处得尚可,只是穆尔泰常年放外任,带小安佳氏与幼子赴任,而将双胞胎留在京中,委托老尚书夫妇抚养管教,因此这几年安佳氏与双胞胎多少有些疏远。
十三福晋听了白柱的回答,沉默片刻,又问:“听说你堂兄不日就要回广州任上去,在他离京之前,这件事恐怕还吵不出个结果。你且不要心急,这事儿呀,其实只要老太太拿稳了主意就行。”
白柱知道这话不错,可是依旧脸上犯难,为难地道:“七姐,老太太……我是怕,老太太被那边笼络了去……”
原来,穆尔泰早先疾驰入京奔丧,安佳氏却是个有主意的,丈夫前脚进京,她后脚带着两个儿子也回来了。这段时日里,安佳氏往喜塔腊氏老太太跟前跑得极勤快,原本老太太拿定了主意,等老尚书百日之后,就立即安排开祠堂,将穆尔泰转回旁支的事儿。可如今看来,老太太竟也有点儿拿不稳主意,使起了“拖”字诀,说是要“看看”再说。
从白柱的角度上来看,他是老尚书的亲儿子、老来子,可是一待父亲过世,好好的堂兄便成了嗣兄,他这个一直以来的独生儿子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次子,一下子少了长子该有的继承权,白柱既尴尬,又委屈。
然而从穆尔泰的角度上来看,这事儿也并不是穆尔泰的过错。而且穆尔泰在广东任上好好的,还得千里回京奔丧,而且还差点儿就得丁忧三年。穆尔泰既是担了这个儿子的名分,回头又得被迫转回本支去,这听起来……穆尔泰也挺冤的。
“……我知道堂兄也是有苦说不出,可是堂嫂那里,也,也太……”
白柱欲言又止。十三福晋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