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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苍天不解人情暖 (第2/2页)

姚昭仪当然没有晕,颇善解人意地说:“既然这样,那妾身自是不好打扰陛下和县主叙旧的,妾身先行告退了。”走前又白了容枝意一眼。

又说了几句话,赵珩也拉着容枝意退下,她把球还给了五公主,二人往亭子走去,见赵景帆在原位呆站着看向她。

“这下好了,姚昭仪肯定记恨你。”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容枝意不以为然,想起昨晚的事,她停住脚步,“对了,我收到礼物了,很好看,谢谢。”

赵珩不大自在挠挠脑袋,她一早便看到她脖颈上的银链了:“谢什么…”

“我十四岁生辰收到的手钏,十五岁收到的玉佩,都是你借着表哥名义送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容枝意低眉笑了,几样首饰画风一致,都是市面上难寻的模样,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总而言之,谢谢。”

可谢意后掩藏的疑惑,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这顿饭果真吃的热火朝天。皇帝最爱听些游记,容枝意专挑自己绕路游历的故事说给他听,最后因为聊得过于投机,差点错过了夜禁时刻。

容枝意临走前姨母也没有放过她,眉开眼笑吩咐:“景帆,意儿一人回府我不放心,不如你送送她。”

今晚薄云遮月,天幕阴沉,只有稀疏的星光照耀大地,除了偶尔吹过的微风,再无声响。

容枝意身边走着赵景帆,前面带路的是赵珩。她踩着他有些昏暗的影子,低着头大跨步。

赵景帆踌躇良久,与她搭话:“公主说过些日要办马球赛,因而送了你匹马,那是他国进贡,极难驯服的,意儿可有兴趣,与我一同驯马?”

“好啊,”容枝意想也没想,欣然答应了,“只是我骑术不精,若想驯服那烈马,还得景帆哥哥多加指点才是。”

姨母既非要撮合他二人,那不妨相处试试。

“谈不上指点,曾见过你上骑射课,英姿飒爽,不输郎君。”赵景帆这话并非奉承,容枝意的骑射那在满朝同龄贵女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过奖过奖…”容枝意心中抹汗,“实则是师父教得好。”

前头的某位“师父”虽自顾自埋头往前走着,却没忍住扬起嘴角。

送至宫门口,赵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容枝意上了马车,掀开窗帷朝他别过。赵景帆也翻身上了马,立在车旁:“昀升,过几日见。”

赵珩朝他们挥过手,看着二人越走越远,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许久后,他依旧愣在原地,喃喃问了声:“配吗?我怎么不觉得。”

“世子,您说什么?”内侍忙抬起头问。

赵珩摆摆手:“算了,走吧,值夜去。”

**

“你和昀升,很熟?”窗外幽幽传来一句。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容枝意如实答道,末了还加了一句:“您别看他这玩世不恭的样,他待我还不错。”用赵珩的话来说,其实他们很小就见过了,幼时在楚王府还一同玩过,不过俩人太小,不记得事罢了。

“看得出来。”赵景帆低笑道:“你可知,皇后为何让我送你?”

这还用问嘛,不就是想让他们培养感情,可这种事要让她如何说出口?她思索一番:“娘娘对儿的婚姻大事,很是操心…”

“那你觉得,我如何?”窗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伴着晚风乍一入耳,容枝意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让她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如何?这才见面第一天,这话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容枝意咽咽口水,心中惘然:“殿下,我们才认识一天啊…”

窗外的郎君轻笑一声:“不是说好不喊殿下的吗。”他摇摇头,颇为无奈,“真的是第一天吗,意儿记性的确不好。”

“什么?”容枝意没有听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事。”赵景帆抬起头望向前方,这个被迷雾笼罩的深夜,他却借着朦胧的星光,依稀辨出一条与天相连的宽广大路来。

“我们才认识一天,可我却觉得,你很好。”他又笑起来,“我父王已去,临走前将我与母妃托付于圣人和娘娘。如今年岁已到,娘娘也问我,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小娘子,我说,我想要一个性格合适,能同我一粥一饭平淡安稳度过每一日的人。我今日见了你,觉得合适,所以想同你争取一下。”

此话一出,连跪坐在容枝意面前的轻云和照水都瞪大了双眼。

窗外的男声还在说:“我如今在刑部任职。家中人口简单,只有我与母妃二人,她性子软弱,极好相处。我没有通房妾室,也从无纳妾的打算,若要娶,也只会有郡王妃一人。父王母妃留给我的铺子不少,杨记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家底也还算宽裕,就算丢了爵位也不至于吃不起饭。另外,我作息规律,身体也不错,每日晨起都会强身健体,想来不出意外活到七十不是难事。至于长相,你也见过了,鼻子眼睛一个都没缺…”

容枝意笑出声,轻云照水诧异地看着她们娘子,好笑吗?她们怎么不觉得!

赵景帆心怦怦直跳,只等着车中的人开口,那人语气沉着淡然:“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对婚姻之事,尚存几分幻想,想嫁之人,必是彼此深爱,让我甘愿抛下这清闲无忧的好日子,与他共度一生的。”

赵景帆失望地垂下眼:“你不必急着给我答复,谁又知道以后的事呢。”

容枝意深以为然,只有相处过,才能确认是否合适。要是就这么答应了,以后处成怨侣怎么办?但要是相处后觉得可行,当真嫁给他了呢?如今话可不能说得太死:“所以咱们不必着急。”

“我明白了。”赵景帆低头,心中渐渐明朗起来。

容枝意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听了这些话,她竟觉得说话之人背后是无比的孤独。

当马车稳稳停在容府前,她下车站定,朝眼前的人谢过礼:“多谢您送我回府,不早了,殿…您也早些回府吧。”

赵景帆细细打量着她,并没有说话。眼前的小娘子低垂着头,朦胧的星光透过氤氲的迷雾落在她脸颊上,泛着细腻的光泽。微皱的眉头,轻颤的眼睫,让他甚至想伸手抚平。

他忽而笑了:“后日我在杨记等你,你不会不敢来吧?”

小娘子扬起眉,带着属于她的骄傲:“怎么会?我可舍不得吃不完的红豆酥。”

“好,那我等你。”

容枝意再次行礼,举步越过台阶,正要跨过门槛时,却收回了脚步。

她转头回看,那人依旧立在马旁笑看她。不似白日见到的神采飞扬,也没有她以为的低落与彷徨,只是孤零零的立在昏暗的灯下,令她想起昨夜在月下喝酒的自己。这些话或许有些僭越,或许有些鲁莽,可她还是想说,借着这朦胧夜色。

“景帆哥哥。你方才问我,觉得您如何,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您好像···有些孤独。”

赵景帆怔住了。

“人活一世,就好比是来渡劫历险的。我们每个人都孑然一身,孤独的存活着,被迫接受着上天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在这期间,可能会迷茫,可能会受伤,可能会失去最亲密的家人朋友。但也会遇到想与之携手的人。痛苦与幸福,总是相对的。您说自己失了父亲,可您看我,无父无母,已经这般凄惨,却仍然有人如姨母一般在意我疼爱我。”

“我相信,在这世上一定有觉得您十分重要,或是您心中也有值得守候的重要之人。就像您的母亲,她一定很爱很爱您,只要有她的存在,您就不是孤单一人。”

“我母亲走前,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想我能自在且尽兴地活下去。我也想送给殿下,这世道已经这般艰难,我们为什么不能勇敢哭勇敢笑,勇敢表达心中所想,勇敢爱想爱之人呢?”

哪怕他们只相识短短一日,但容枝意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感觉到他的善意和关怀。这样的人,值得一个与他彼此相爱彼此守候的女子,而不是随便看上个合适的人就觉得可行了。

“我先进去了,后日见。”容枝意朝他再次敛衽。

留下赵景帆在浓雾中深深沉思。

···

容枝意这几日异常忙碌,先是去了趟西市买了几个丫鬟小厮,送去了长兴坊。对比了十几二十的厨娘后,选出了手艺不错又人又老实的带去了杨记,在掌柜屁颠屁颠的恭敬招待下,她挑了几款最基础的让厨娘学着,又尝了几块新出还未售卖的点心,心满意足地正准备离去时。赵景帆才姗姗来迟。

“抱歉,近来刑部事多,来晚了。”他今日身穿绿色官服,脚蹬皂靴,行步匆匆。

容枝意看他神色从容,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本是我麻烦您。”

“正好我有些饿了,若想谢我,不如陪我去用个午膳?”赵景帆看她有些犹豫,忙又道:“就在对面如意楼?不会太久的。”

都这般说了,她只好应允。

午间的如意楼几乎客满,二人一进去便被恭敬引到上房。当精美的吃食点心流水一般呈上后,就算是刚吃了好些糕点并不饿的容枝意,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看看端坐在对案正抬手给她倒酒的赵景帆:“会不会,点得太多了…”

赵景帆笑看她:“无事,吃不完,打包给伙计们加餐去。”

好吧,容枝意接过酒盏,小饮一口,清香醇郁,回味甘甜。是她从未喝过的:“这是何酒?”

“叫‘如意酿’,是这家酒楼的特色,好喝吗?”

容枝意豪饮一杯,称赞道:“果真是好酒。”转而又被新上来的点心吸引了,软软糯糯的,一口一个,咬开后竟觉花香四溢,也不知是什么。

“你昨日说得那些话,我想过了。”赵景帆放下手中竹箸:“你说得对,是我一直以来太过悲观懦弱了。从小到大一直按部就班地活着,不敢去期望,不敢去幻想。就连娶妻也是,不敢向娘娘提要求,只想着随意选一个‘差不多’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像你说的,世道已这般苦难,为什么还要对自己万般忍耐呢。”

容枝意笑了,举起酒盏:“您能这么想便好。景帆哥哥,我敬您一杯。”

愿我们,都有自在且尽兴的一生。不用隐匿自我,不用循规蹈矩,潇洒且肆意地走下去。

“你倒是终于不喊殿下了。”赵景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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