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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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继续刨根问底，“你兄长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那时你怎么办？”

十七忽然觉得头疼，难道兄长娶妻生子之后就不是兄长了么？萧恒知她所想，撇撇嘴道：“自然还是你兄长，只是要与你生分，他的妻小才是他最亲近之人。”

十一二岁的童子，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见她一心唯念兄长，定叫她认清现实。

她当真思索一阵，说道：“若兄能娶秀娴姊姊，他二人只会对我更好。可惜秀娴姊姊已经嫁给旁人，再不能成为嫂嫂了。”

萧恒挠挠头，安慰说：“世上好女子多的是，没有秀娴姊姊还有旁人，只要你兄长惦记你，你嫂嫂也会对你好…”

十七不再言语，不知为何心中慌乱，不为其他，单为脑中兄的面容居然在慢慢变淡。她每日总要描绘千次万次的轮廓，这一刻居然有些模糊了，她忽然想不起他的鼻子多高，眼睫有多长…仿佛一瞬间她便忘记了他模样。

她惊慌失措，忽然泪如泉涌。

萧恒忙拿手帕给她擦泪，“这是怎么了…你莫哭了…”他记得那年她与她兄长分别的场景，那画面如刀斧刻在心上，每每见她伤心他也跟着难过，生怕她像那回一样再次病倒。

十七没再生病，只是变得更加低沉。

萧恒自觉闯祸，将自己才铸的短刀赠与她，跟她一道习武骑射。她马术愈来愈精湛，有时一口气跑到旷野，她慢下马蹄慢慢踱着，视线一直遥望西南方向。他知道，那个方向的四千里外，有座名为“苍狼”的山脉，那里有她朝思暮盼之人。

苍狼山山脉连亘，夏日多雨冬日湿寒，山中更是鲜少见到太阳，整日雾气缭绕，置身其中，仿若脚踏传说中的仙山。

然而仙山并非长寿之地，自迎徒众起，每日都有尸首往山下运。徒刑本就是苦事，山中环境恶劣，每逢换季，病倒者无数，一命呜呼者亦不少。于是山下辟出一道土沟，死者便草草埋在此，久而久之，这里被戏称为“徒死沟”。

今日“徒死沟”又迎添新人，几官差用草席将死人卷了，直接扔进沟子里。时天降大雨，到处泥泞不堪，官差一身溅满污糟，暗骂晦气，也不掩埋，就大剌剌扔在那。

草席被雨水冲刷径自散开，里头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面。看模样是个十八九岁的郎君，一只手里紧紧攥片布帛，另只手搭在地上。即便人已死，仍能看出其俊逸出尘的相貌，只是身形太过单薄，有一种病态的羸弱之感。

确实是病态的，否则他也不会一命呜呼。

他身着徒衣，然面上并无刺字，说明他本身未犯罪过，是受牵连而徒。官差认出他身份，不知怎的心生怜悯，于是冒雨滑下沟边，小心将草席盖上，一瞬间也看清其手里布帛上的字，跟着喃喃念出声，“吾妹十七…”

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开，那官差正待细看，忽然双目圆瞪，嘴巴大张，是一副惊吓过度模样。他眼睁睁看着草席上那人死而复活，就在他面前慢慢坐起，而后偏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官差大叫一声，连连后退，那人也似惊诧，低头看看自己，又望了望四周，终于认出身处何地。

他发丝凌乱，一缕缕搭在肩上。雨水冰冷，他经受不住捂唇痛咳，一时，再看向官差，面露疑问之色。

官差听他咳声心中渐渐安定，小心翼翼问道：“你还活着？”慢慢凑前再三确认，见人的确还活着，于是用力拉他出土沟。

不久苍狼山流言四起，据说一读书人徒刑至此，受尽百般折磨而死，阎王得知他蒙受冤屈，不忍收他魂魄，就又把他放回人间。

流言传得多了便成事实，人人敬之畏之，那读书人病躯难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长官便迁其到帐房做文书，还特地找来郎中为其看诊。

读书人本中会元，算账自然不在话下。长官甚是满意，只道先前屈就了他，如今不再让他去做重活，倒也少受苦罪。

只是夜深人静，这位会元郎常对一块布帛发呆，有时在之上添上几笔，时间渐久，那块布帛两面俱沾笔墨。

残月归山，他放下布帛回榻歇息。一阵风过，布帛翻转走动，正被外面渗进的灯火照个正着，其上墨迹便清晰可见。

“吾妹十七，一别数载，兄尚安，亦盼小妹安康。苍狼山有时见日，日出而雾散，湿寒渐无，此时最安。兄便立峭壁北向，目之所及青山绿水，尽头有女子，亭亭玉立，相貌肖汝，只兄已不敢认矣。于是还返，欲将汝入画，却每每停滞，心中所想仍是小小一人，而兄已弱冠，竟不知小妹年貌，悲之凄之，唯将山水尽头之人描于笔下，假作是汝，聊以解兄思念三分。”

一个小小姑娘跃然纸上，她怀抱布偶，脚立山云飘摇而来，山中水木相托，苍穹明日为伴，似乎时时要跃出画布，直飞到作画者身旁…

李清芳屡试不第，试必参与，每年都来上阳城一段时日，得闲便去看望十七。这几年十七变化甚大，从一个小小姑娘很快大，长成一个清清瘦瘦的少年郎。他每回见了又要忍不住感叹，姑娘家扮成男子，整日在校场摸爬滚打，怎么看都是一件可悲之事，然而他能做的无非是代魏储依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