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2/2页)
周武夫人生得圆润富态,一头青丝高卧头顶,年纪不过四五十岁,言谈举止好似七八十的智者,脸上笑盈盈的,却让人望而生畏。这么一眼看过来,足让人提心吊胆,生怕说错哪句话,被她唤人给拉下去。
如此一来筵席甚是安静,只偶尔可闻瓷器相碰声音。
十七察觉气氛有异,不由看周武夫人,正好与之目光相对,见其带了不满与探究,她愣了下,但并未挪开视线。
周武夫人向西城道:“此人是公主近卫?”
西城点点头,“正是。”
周武夫人又看看十七,哼声道:“女儿习武自古少有,见之便觉与寻常好人家的女儿不同…既非身世清白,岂能随侍公主?公主当时时自省,倘若学了旁人恶习,使自己德行有亏,岂不叫皇室宗亲都跟着蒙尘。”
这话让十七大为恼火,入这座府邸后所见所闻,她总算看清,这位周武夫人不喜西城公主,说话总要夹枪带棒,如今把她归为不是“好人家的儿女”,又与骂公主有甚么区别,何况她哪里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儿了?
她虽气恼却也知此时不可放肆,于是自顾垂眸,不去理会。
西城吹开盏中浮沫,淡淡笑了,“我这左卫自然不是那种 ‘寻常’ 好人家的女儿,她是今科状元郎的妹妹,寻常人家岂可与之比肩。状元郎正得陛下重用,才被擢为屯田郎中,嘉奖之时问起家眷,得知其有一胞妹在本宫府中做事,陛下当即派人赐下厚赏,称赞本宫左卫是巾帼奇才…能得陛下金口玉言赞诵者,岂是寻常好人家的女儿可比的…”
甚么“巾帼奇才”,权贵府中的侍卫,大多只是摆设,对付寻常小贼尚可,若真有强敌入侵,只怕早丢盔弃甲跑光了。公主府里女子当家,当家者性懦,所养卫士能厉害到哪去?左卫又如何,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娃娃,不过是花拳绣腿假把式,还真能成气候不成?周武夫人心中不屑,面上连连笑道:“陛下独具慧眼,老身岂敢与之相比,大罪,大罪。”
这场筵席草草结束,一行人随西城回公主府。一路无人说话,平时最喜热闹的清娴也安安静静,默默跪坐一旁。十七也正襟危坐,低头沉默不语,
西城显然不快,艳容上浮三尺冰霜,开口吩咐马夫快行,直到走进寝殿,她的神色才有松动,急急沐浴更了衣,又叫人重备晚膳,终于安静坐下,这才舒了口气,“方才受一肚子气,甚么也没吃下。清娴和舒儿都留下,一会随我一块用膳。”
皇亲宗室间关系混乱如麻,一个外姓夫人,沾了个陛下姨母的名头,竟敢当众羞辱公主,不知那位皇帝得知要作何想。
西城自然没有告御状的意思,周武夫人敢如此放肆,靠的不过是当今太后名头,太后也不待见她,她何苦自讨没趣。
席上可以撑一撑公主门面,回到家里关起门来,便又变回西城。公主与西城是两个人,她自己区分得清清楚楚。
晚膳很丰富,满满摆了一桌,还有春里藏的桃花酒。
十七第一回饮酒,尝一口觉沁人肺腑,于是不再约束脾胃,不知不觉竟饮一壶。
西城又要人搬酒,边喝边劝,“这酒无劲,就是喝个味道,窖里有都是,我几人只管尽兴。”
清娴依言给自己和十七斟酒,笑回道:“公主难得饮一回酒,我等岂不相陪尽兴。”
十七从善如流,她不解周武夫人为何要为难西城,只是这不是她该过问的,她并不会多言一句。
西城好似能猜到她的心思,仰头饮下一杯酒,略略解说,“我与陛下并非亲兄妹,周武夫人亦非我亲姨母。”
西城的父亲是皇室远亲,细算起来,她与当今上并几王都无血脉关系。她父母因保先帝去的早,先帝便把她抱回自己膝下,对外便说是自己女儿。皇帝得先帝嘱托,对这个妹妹照顾得无微不至,该给的荣宠一样都不少。皇帝姨母周武夫人知道这个秘密,亲情上分辨清清楚楚,对待几王与西城两种态度。她只是皇帝的亲姨母,但几王与皇帝至少是亲兄弟,而西城公主却不知隔了多少层,自然要不一样。
然而公主就是公主,旁人岂敢不敬?若有,那便是有人默许并助长了此事,至于那人是谁,除了天子,世间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包天大胆…
魏储依曾说皇室宗族关系错综复杂,君君臣臣之后才论兄弟亲情,自古为争皇位杀兄弑父之事还少么?当今天子虽才即位不久,但观其施政已然算是明君。明君自古稀贵,若为家国而忘记约束亲族,似乎也非甚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