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2/2页)
此时定王声音从后响起,“有路。”
他慢步上前,视线望向远方,“都城危极,我惦念家眷,且随你一道回去看看。”
几人都愣愣看向定王。定王将信件塞进怀兜,吩咐侍从备马,“此间诸事交于县令,车校尉留此待命。最迟十日我便返还。”
岭谷至兆安两百余里,快马疾行或可一两日行至,十日应也足够。
县令不敢违命,只得安排随卫,定王一概不用,只留两随侍同行,“我与小兄弟扮作官兵为流民施粮,如此便也过得桥去。”
县令忧道:“如此可过岸不假,只是疫逼民疯。昨夜有官兵过岸办差,不料被人阻拦推搡,跌落悬崖尸首无存,其留下的马匹当即被残杀生食…若殿下遭遇不测,我等有何脸面独存?而况…”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殿下无诏不得回京,今都城四门皆重兵把守,出了岭谷不止大疫为患,更有朝堂耳目…望殿下三思。”
定王说无碍,“我去去便回。”
县令无法说服定王,只得奉命行事,速速寻到医者献上药浸巾帛,只盼遮掩口鼻能御疾厉。
他人说话间,十七敬肃直立,望向定王的视线满是感激。
因有惨祸发生,岭谷施粮只敢于夜半过岸,趁人身心意志皆薄弱时进行。当夜,定王与十七扮作岭谷官兵,顺利过岸,一路快马加鞭向东南方向疾行。
出了岭谷县,很长一段路途都有逃民。有身体尚强健者听到马蹄声,看过来的视线毫不掩饰恶意,早早呼唤众人围成人墙拦在路上。定王纵横沙场之人,自未将人众放在心上,提缰打马直剌剌闯去,在人墙尚未定形前呼啸而过。人众围拦不成,迅速又聚一起,凶狠狠看向后方渐渐行近之人。
定王在无人处暂缓马蹄,转头看向十七,只见后者不躲不闪,见有阻拦毫不迟疑,纵身飞马,仿若披虹,竟从人头之上飞跃而过,一人一马安稳落地,过程不迟不缓,不伤人分毫。
定王赞道:“好身手!”看向那匹枣红马又赞:“好马!”
十七追上定王,与之快马并行,回道:“此马乃公主所赐,名为’红衣’。”
定王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一路二人再未言语。马疲累暂歇,十七去寻食物充饥,定王则立在树下沉思,十七每每看向他,总能捕捉到一介书生独立苍穹下的画面,很难想象此人是个久经沙场、战名震天的大将军。
路途断断续续能见到流亡者,有流亡者的地方,便能听到乞讨与哭号,病者死者伤者无数,山野都染了悲色。
定王神色凝重,十七亦然。二人多走小路,不知不觉绕行许多时候,及看到兆安城已是第二日落日之时。
城门紧闭,城楼上可见把守重兵。门外流民三里,有谁家小儿亡故,亲长抱之哀恸,悲鸣直冲云霄,附近之人都掩了口鼻退远,无人敢上前一步。城门上下兵士目不斜视,尽职尽守,直至悲鸣逐渐淡去,后来静悄悄一片。
兆安内不得出,外不许入,京师威仪大减,几乎让人认不出此乃天子之城。
如何入城颇为棘手。城墙高有三丈,且有甲士驻守,插翅尚且难行,骑马更不得入。定王提议放马入深林,人再想法子进去。十七不舍地拍了拍“红衣”,在马耳旁低语几句。“红衣”蹭蹭十七面颊,撂开马蹄追赶定王坐骑,两匹马很快没入深林,再不见踪影。
太阳彻底没入西山,天光晦暗,很快弯月升空,到了城墙换卫之时。趁此间隙,定王和十七避开流民摸向墙下。正巧门扉忽开,几辆马车悠悠行出,车上是因疫而亡者,要拉去荒郊焚尸灭灾。流民似等来时机,哄起而入,被持戟守卫拦下。今日守卫似低估流民力量,多有勇者乘机冲入者,定王和十七亦趁乱入城,二人才摆脱追击,就听到身后传来兵刃杀人的声音。
定王面色如常,转眸看向一路寡言的十七,夜色中,少年身形微僵,巾帛之上,那双本镀星光的眸瞬间黯淡下去。
定王说:“此间事你我心有余而力绌…速回家罢。”
十七应了一声,正身向定王拜礼,“一路多谢殿下。”
定王道:“不必多礼,或许是我该向魏姑娘道谢…罢了,此间非说话之地,还是速速离去。”
想来他已知晓自己身份,十七再拜而礼,看他一眼,很快没入黑暗。定王则停伫一时,辨清方向,提步离开。
城中每个路口都有十数执戟甲卫留驻,各坊武侯铺也有兵士守卫,此外还有十甲一队的巡防交织城中,重防之下,整座京师静若空城。
城空,多数屋舍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