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2/2页)
十七反问:“萧公子不也是安好?”
萧恒不住点头,“自然自然,我与你同出师门,自当不差。”
十七不愿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问他,“你当真要去南域?”
萧恒毫不犹豫,“成人趁疫犯我山河,身为晋人,岂能龟缩一隅,任人宰割!”
难得见他如此郑重,十七跟着点点头,“你父母那里,如何应对?”
萧恒哈哈一笑,“小爷我撒泼打滚,若父母还不同意,便发毒誓终身不娶,这不就能成了。”
十七上下打量他,仍有犹豫,“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你需当心。”
萧恒手指绕着剑穗,头也不抬,“大军还要半月开拔,到时你再嘱我。”
十七看他半晌,轻声说“好”。
萧恒直身抻抻双臂扭扭腰胯,向她笑了笑,“惹了爹娘不快,回家没有饭吃,不如留我晚膳罢。”
魏储依回家便见这样一番景象:一对郎才女貌的男女同在灶厨忙碌,男子坐木桩看火,不时与添放蒸笼的女子说笑,而女子凝神静听,偶尔启唇回答。走近便可听到二人对话。
男子问:“你当真在煮饭,鱼骨都不剔的么?”
女子未答,他便又续道:“今日来得不巧了,要你亲自下厨。若你哥哥在家,兴许我还能一饱口腹之欲。”
这回女子终于有了反应,侧对着男子,露出半张冷色面容,“我哥哥染疾方好,不可受累。”
魏储依方才骤起的不悦慢慢淡去,但还是被眼前之景刺痛双目。他咳了声,慢慢踱上前,“肖郎君何时来的?”
二人同时转头。十七神色立缓,唤了声“哥哥”。萧恒则再无方才放肆,忙起身郑重施礼,“小子拜礼,司空安好?”
魏储依说不必多礼,寒暄片刻,看向灶厨,“肖郎君可有甚么想吃的,我来烹煮,”说着扭头看向十七,“这里狭窄,你与肖小友去外头坐罢。”见她额上有汗,便拿了绢帕为其小心擦拭。
十七眉眼含笑,抬起额方便他动作,“都煮好了,萧公子不挑剔的,哥哥一起去歇歇罢。”
萧恒望着眼前二人,看着看着心猛然一跳,然而又很快释然。他想起幼时见到的那对苦命兄妹,如今时光流转,苦难终究是换来了团圆。他与魏储依少见,见着了也因幼时无知犯下的口舌而格外拘禁,他并不了解此人,也并不全然清楚当年的事。只是不解为何当年那样小的十七,在与之分别长达七年时光里,仍对兄长未有一分遗忘,日日念着盼着,仿佛她的生命里只有兄长一人。如今看着二人,他对当年十七的心情似乎也有了感同身受。
他低眉垂眼,掩去眸中艳羡。
萧恒本来并非萧家独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嫡亲兄长,不过兄长早夭,他不曾见过。他幼时,萧父满心只有官场,终日难见一面。萧母忙于与诸妾争锋,日日以泪洗面。父母偶有同处,不是互相指责争吵,就是为新纳小妾大打出手。那时萧恒年纪尚小,起初遇见这种事情,只能用哭泣表示不安,而为父母者却因此更加不快。萧父因他的存在而觉娶亲屈辱,对他动辄笞罚跪醒,萧母因他的存在而觉所嫁非人,对他非打即骂。有所不同是,萧父惩处幼子后扬长而去,萧母则心疼不已抱着幼儿声泪俱下。如此循环往复,不见尽头。家中奴仆见风使舵,人前称他“公子”,人后称他“小犬”,幼年的萧恒未少遭人虐待。
小萧恒在漫长岁月里,终于找到对抗父母的方式,便是无尽的逆反。乃至其年五岁就犯下杀孽,被人状告到了官府,萧父萧母才意识到凶险。
萧家自有手段摆平官司。人人都道萧公子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否则日日小心侍在左右活生生的人,怎会说杀便杀,却无人知道那个小小少年郎经历过甚么。
那时他方被母亲责罚,跪在房里闭门思过。那个随侍年过弱冠,力大无穷,紧紧捂住他的嘴,将他压在地上,狞笑着问他知不知道甚么是娈童。不顾小小人剧烈挣扎,做下猥亵之事后,又假惺惺哄诱,叫之不要告诉旁人。往后岁月,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痛下毒手…小萧恒几次求助于父母,然而父母正忙于争吵,每回见着他,又要严厉责罚一番…
那日,随侍又行威逼利诱。小小人心生一计,骗其喝下毒药,引其跪在园池旁,趁其不备用祖宗牌位狠击其面,在其就要挣扎反抗时,一把推之入池水,冷眼看其挣扎求救,最后无声无息。待最后一圈涟漪消逝,水面彻底平静,他举起牌位,仔细看着上面字迹。应是哪位贤德先人,一长串的前缀,最后才附上名字,他盯着那名字许久,冷冷嗤笑一声,用力投之入水。
事后他浑身湿淋淋地出现在正厅。
彼时正厅正在会客,来访官员正恭维萧家“门风善谨,春风化雨”,极尽赞颂之辞,好话都要说尽了。这时小小少年立在门口,当众宣布与其父断绝父子亲情,自销萧家族谱,往后余生都与萧家陌路…